时间往深处走去,奇异的事件依旧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就宛如一个又一个的浪头不停地冲击着春妮的意识,并在她内心的海岸线上拍打出巨响。然而,与那些奇异的事件比较起来,更大的浪头和巨响,却来自于政治风暴。这是至今令春妮感到困惑的一件事情。她没有想到,那些身居深山的乡亲们,他们的基因里、骨子子中却深埋着对政治的狂热。就好像他们生怕被时代给甩进了万丈深渊似的。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至今春妮都没有想明白。
吹进他们火石包村的政治狂风是由她大伯掀起的。那天他从公社参加会议回来,就站在社员们前面,用他洪亮的声音,对于社员一通吼叫。他们火石包村的政治运动就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大幕。他说:“外面的文化大革命搞得轰轰烈烈,我们火石包不能因为边远就落在别人的后面。从现在起,所有人必须搞早请示晚汇报。我们必须无限忠于毛主席,无限热爱毛主席,无限敬仰毛主席。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大伯这么吼叫的时候,春妮正好就站在他的面前。望着眼前的大伯,春妮突然发现她不认识他了。他似乎瞬间摇身一变,就由她的大伯和他们火石包村的队长变成了一个她所不认识的妖怪。那张萝卜脸红成了烧萝卜,似乎连整个天空都烧得红透了。原来深深的藏在春妮心里的那种崇拜感,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如一委蛇,嗖地一下窜进草丛中不见了。
当时,大家对他的吼叫也都当成了耳边风。有的女人在纳鞋底,有的在交头接耳。有些男人则望着远处的山峰发呆。
召开动员会的那天,正好他们的大队书记志远也在现场。他是由大伯专门请来督阵的,为这是把政治运动在他们生产队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但可以看出志远大爷对这件事不够热心。他在动员会上对大家说:“我们火石包村边远,偏僻。政治运动是一定要搞。因为这是上级安排的政治任务。我们火石包村也不能拖了全公社的后腿。但是不是非要搞早请示晚回报,可以由各生产队自行决定。”
他说:“我们当农民的,种好地,多打粮食,就是最大的政治。只有粮食丰收了,我们才能吃饱穿暖,大家心里才踏实,大家说对不对?”
志远大爷是一个温和慈祥的长辈。尽管他是他们的的大队书记,是他们村最大的官,但看不出他是当官的。从外形来看,他和那些农民没有什么两样,简朴、朴素,就如同山里那些普普通的岩石,随便哪里都能见到。个子中等,穿着普通,依旧同农民一样,衣服上也打着好多补丁。只是洗得很干净,看上去给人非常清爽的感觉。脸是那种圆形的脸。眼睛不大,但目光炯炯有神。五官搭配匀称。胡子也被他理得干干净净。他常常理着很短的头发,大约白了三分之一。总之,从外形上来看,那就是一个清爽、睿智、精明的山里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