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儿,春妮母亲就牵着羊回来了。嘁嘁嚓嚓的脚步声闯破了黑夜。
只是黑暗抱着她,春妮看不清她和羊们的身影。
羊们在黑夜里也把声音的门关上了,没再咩咩地叫唤。只有脚步声把它们的焦急踢了出来。它们显然是渴望尽快进圈,被安全抱住。
但春妮母亲的脚步声却把春妮心里的气又踢出来更多。埋怨又开始上下翻滚:她为什么就不告诉我?为什么对我这么狠?难道我真的是个怪物吗?
这时,母亲走到门口,把粗壮的声音劈进了黑夜里,问春妮的父亲:“大桥,你为什么不点灯?”
但春妮父亲没有做声,只用嚓嚓的剁草声回答了她。
很快,她的声音就被剁进猪草里去了。
接着,她和羊们就一一从春妮面前走过。
但黑夜保护着春妮,春妮母亲并没有发现。羊们或许发现了,但春妮没看见它们向她打招呼。
接着就听见母亲吱地一声打开圈门,将羊关进了圈。
门的吱呀声,也打开了春妮的意识大门,她在想:怎么才能从母亲嘴里把真相挖出来呢?
但当春妮启动思维的按钮时,无论思维怎么旋转,就是找不出任何办法来。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撬开她的嘴。
前面的黑夜也不可能给春妮指明方向。它依旧呆头呆脑地黑着。
接着,母亲就快速地从那边走了过来。
接着噗的一声响,春妮的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母亲的脚就踢到了她的臀部上。身子被踢得歪向一边。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差一点把春妮拌滚了。”接着,母亲的吼叫冲天而起。
春妮没有做声。只有疼痛拔腿朝她的心窝子奔去。
春妮母亲接着就问:“你惺在这里搞什么?”
春妮没有回答。
“走,帮我架火去。”说过,春妮母亲就上来拉起春妮往屋里走去。
春妮依旧没有做声,只有愤怒在蜿蜒着。
但因为春妮的手被她母亲紧紧地抓着,挣脱不开,只好跟着她往屋里走。
父亲就在堂屋的一角剁着猪草。嚓嚓的声音顽强地把他推到一边。他就像局外人一样,对她母亲的话和春妮的反常举动充耳不闻。
进到灶屋,春妮的母亲先是放开春妮。然后摸索着找到火柴划燃,点亮了搁在灶头的煤油灯。
灯光跳跃着笑了,简陋的灶屋又再次把它那张木脸摆在春妮的眼前,望都没望他们一眼。春妮母亲却望着春妮问:“你为什么肿起个脸?你和小香比了?”
春妮没有望她,但能感觉她的目光变成了锥子,正把春妮的脸一寸寸锥过。
见春妮没回答,她就不再锥了,而是在灶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顺手拿起柴禾抈柴。
望了她一眼,发现她就宛若一个泥堆堆在那里。那张瘦脸上生长的尽是自以为是的权威。
但今天不同了,不管这是一张怎样权威的脸,春妮都不再害怕。
只是春妮的语言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在了喉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
春妮母亲折断了手里的一根枯柴,依旧不依不饶,又扭过脸来望着春妮追问:“是你看了她?还是她看了你?”
那眼里的询问弯成了镰刀,生生地割着春妮。
春妮的嘴还是紧紧地闭着。
因为她知道,一旦说出了她看见的一切,她的话就会成为一把铁锹,会把小香埋到地里去。她从此就再难翻身了。即使是她的母亲也不行。她那个破竹篙只要出去一敲,就会把小香敲碎。
见春妮没作声,春妮母亲又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皱起个眉头做什么呢?”说过,就顺手拿了一把楂草点燃了灶里的火。
灶膛的火嗬嗬笑着把她的脸摸红。她就又抬起头吩咐春妮:“快去给你爹支灯去。把猪喂了,就过来吃饭。”
这一次,她的眼里撤走了无所谓,换上的是斩钉截铁。春妮只好按照她的吩咐,拿了灶台上的煤油灯朝堂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