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跑在通往回家的路上,先前的恐惧已不知躲进了哪个角落,再也看不见它的一丝踪影。而春妮现在的意识里,完全被小香占得满满的了。满得就像石磙,哪怕一点小小的缝隙都没有。因为她不知道,她的好小伙伴小香,原来居然是个下流坯子。
春妮一边这么奔跑,一边这么认定。
而且,一旦认定下来,心里的坚定就一如磐石一样,越来越坚硬:小香就是下流坯子。
接着,未来的主意也紧跟而来:表示今后再也不和小香玩了。
因为在春妮看来,对于这样的小流氓,她必须远离她。像他们这些乡村少年,野性还是可以忍受的,但下流则不可忍受。因为那是缺少家教的表现,被所有人所不耻。
可是令春妮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春妮的决心这么一点点垒着磐石,或者说在心里打成铁桩时,春妮突然发现,一种伤感正在快速地洇满她的全身。它们一如泼过来的水,一点点把春妮的情感湿透。
春妮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小香。那个完美的小香在她心里破碎了的缘故。也或许是小香的突然改变,令她感到可惜。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一点却是明确的。那就是春妮内心的伤感正在汹涌而起。她的眼里瞬间就变得热热的,就宛如那里着了两盆火,一种想流泪的欲望迅速控制了她。只是她的眼泪还在管道的后面发育,并没有流出来。
她的心里也滚烫滚烫的,就仿佛放在开水锅里煮过一样。
心里的疑惑也是青枝绿叶,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她的生活被突然打破?为什么短短的时间里碰到这么多事情?为什么原来那么牢固的世界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打碎了?
再抬头看看四周,四周也一样。天空、山峰、树林、庄稼均也一副伤感的表情。
不过,春妮并没有放慢奔跑的脚步。她再次像飞翔的燕子,朝自家飞奔而去。
这样跑回家,曾经回来的力气再次被吸干。汗水宛如下的暴雨,从身体的各处钻出来。嗓子眼则着了火,似乎随时都会被烧光。
但死皮赖脸的老屋一摆在春妮的眼前,曾经呆在她心里的恐惧又再次复活,睁开了眼。
望了一眼大门,发现洞开的大门里只有空洞和不怀好意,似乎恐惧就藏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早晨晒进屋里的阳光也撒走了。能看见的,只有堂屋中间那张马蹄腿的大方桌依然泰然地坐在那里,就像坐在那里的一位老者。桌子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放。记得昨天上面放过一把筛子,被春妮的母亲拿走了。因为它并不用来吃饭,只是用来显摆、休息、放放茶杯等物体什么的。实际上没什么用处。围绕桌子放着的几把破椅子,也依旧是原先那样的摆放位置。一脸呆相,似乎在空气里与桌子对着木脸。毛主席画像依旧贴在墙上。他老人家还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的幸福生活,就是从来不说一句话。
站在稻场里望着堂屋里的一切,春妮脑子里则在快速地旋转,接着就有一个念头爬将出来:刚才看见的一切会不会就躲藏在屋子里呢?
但一切均没人回答。
春妮能听见的,依旧只有知了的叫声。偶尔还伴随着几声鸟叫。乡村更加寂静,似乎预示着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这样又站了一会儿,发现屋里没有异常情况,春妮就蹑手蹑脚地朝屋里走去。恐惧那东西似乎也跟随着她爬上了她的喉管。
一走进堂屋,她就赶紧朝大门两边的门旮旯里看去。两边的旮旯里依旧只收藏着一些农具、晒席和一些木料,没什么异常情况。
再抬头朝东边的侧屋看去。那里的耳门依旧是先前的样子,洞开着。春妮能看见的,只有火垅屋的一角。
所有的一切都被寂静塞满,也没有异常情况。
春妮便又小心地朝前走去。
走进火垅,发现火垅屋依旧陷在半明半暗之中。火垅框、烤茶罐、炊壶、梭钩、椅子、窗台、窗台上的六只浅口茶杯,也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栗木做的火垅框,中间还是被大火夺去了一块,一副受了伤的样子。歪在灰坑里的烤茶罐依旧是灰头土脸。晾衣竿上的毛巾、衣服,还是散乱地放着。看来,这里一切正常。
春妮便又穿过中间隔墙开的那扇门,朝她的卧屋走去。
一进去,发现卧屋也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塞满了寒酸。那张架子床依旧安放在那儿,床上的铺盖还是她早晨起床时的样子,乱乱地堆放着。床前的一把椅子也还是乖乖地陪坐在那里。空空的窗台上依旧是空空的。只有泼进来的光线照亮了这里的一切。
这样一一扫过,春妮心里的担忧就放下了大半。便再返身回来,穿过堂屋,朝那边的灶屋走去。
一进入灶屋,发现灶屋里照样关着他们寒酸的生活。
他们的灶是个双灶。它们依旧苦着一张脸,木然地呆在靠窗的位置。从窗户挤进来的光线,也没有洗净双灶的苦相。靠近里面的那口锅,是煮猪食的锅。黑黢黢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外面那口锅是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