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朗气清,一进城门,商贾小贩便络绎不绝,沿街叫卖之声不断,软绵糯香的白团子裹上放了十足十蔗糖豆泥,这还没完事,再滚了厚厚一层的黄豆面,一口下去豆面蘸得满口都是,甜滋滋糯叽叽,别提多好吃了。
越桃哪能抵得住这等引诱,她游历之时,算得上是尝尽各地珍馐,不过狐也有偏爱,京城佳肴当属最佳,上到御膳房的天子宴席,下到街边小吃,就没有不合越桃胃口的。
“真好吃啊,相公你快尝一个。”越桃拉着赵朗坐在了小板凳上,这板凳应是用了许多年,磨得油光水滑,店家怕散了架,还在凳子下面打了好几根木条。
赵朗被塞了满嘴驴打滚,想斯文都不成,只得大快朵颐起来,君子言行固然是好,可有时似越桃这般至情至性,方能真的快活。
瞧着越桃,熟门熟路地拉着自己坐在这小摊之上,他心念一转道,“娘子可是来过京城?一下子便找到了这等美味果子。”
越桃吃得正快活,脑子没转过个来,鼓起双颊,口齿不清道,“我来过啊。”说罢她便反应了过来,恨不得闭嘴再也不言,不妙不妙,怎么还说漏了呢,她一介孤女,来这京城作甚啊。
她端起一张莹白小脸,双眸瞪得溜圆,微微翘起朱唇,眼角眉梢间俱是无辜,不发一言,企图蒙混过关。
赵朗瞧着她,不禁好笑,这妮子一贯知晓怎样招人爱,若是她现了原形,作出此番神态,他怕是真会上下其手撸秃了圆毛,什么都依她。
可此时他却留了些理智,伸出纤长手指轻轻一戳那桃红一片的雪腮,似是戳破了两人自成婚起心照不宣的默契,“娘子独身长大,定是走南闯北的不容易,若是在京城有些熟人,这些时日正好拜会一番。”
赵朗天资聪颖,又博览群书,人情世故皆是通达,他知晓情爱一事,必得相知相许,他虽早就识破了自家娘子的真身,却也不愿点明,生灵皆如此,唯有对着极信赖之人,才愿言明自身隐晦之事,赵朗不急,他与她有的是时间。
越桃本还在左思右想怎的圆回来,急得额间都沁出了滴香汗,不想相公真是个大善人,早就帮她找补回来,随即接着话茬道,“相公真是思虑周全,我有一旧友,多年未见,听闻她如今混得很是不错,相公不如随我今日见见她?”
“不急不急,我早先托了书院师兄们租住了屋舍,你我先去收拾修整一番,等明日我再陪娘子去拜访。”赵朗面容和煦,擦了擦越桃嘴角的黄豆面道。
这屋舍在一八角胡同里,虽不大,但坐南朝北,主屋加东西厢房,风水极好,赵朗与越桃尽够住了,两人收拾了到黄昏日沉,才算是有个家的模样了。
越桃没正形地斜坐在太师椅上,累得直喘,赵朗拿着个大蒲扇在一旁伺候着,侧着扇来扇去,很是细致,风不大恰好吹得小狐狸心旷神怡。
赵朗也不嫌烦,入了秋,桃桃发间浓密了许多,可秋老虎却未猖獗得很,京城既无大江大河又不靠海,干热干热的,桃桃哪里受得了,自然要他这个相公多多担待着。
“咚咚咚。”院门猛地响起,赵朗起身前去,独留越桃睡得直伸懒腰,推开门来,是位小厮模样的男子,只是格外清秀些。
“想必您就是越桃姑娘的夫君,我们家主子与越桃姑娘是旧友,午后恰巧瞧见二位入了京,正想着尽一尽地主之谊,今夜做东,请您务必赏光。”那小厮口齿伶俐,约莫十六七的模样,机灵得很。
越桃被赵朗轻轻晃醒之时,还不知天地为何物,好一会才缓了过来,那小厮在一旁见越桃醒来,毕恭毕敬道,“越桃姑娘,我家主子夭采有请。”
“夭采阿姊吗?她倒是耳报神灵通,相公我们一起去瞧瞧吧。”越桃狐狸眼里跃跃欲试,欢脱得很。
“自然好,还劳烦小郎君带路。”赵朗挽起越桃便坐上了马车,这马车甚是别致,已是九月,却别满了桃枝粉花,恍若春日般,车内陈设一贯是女儿家爱的霓漫香,浅浅一嗅,便如置身花海般。
小厮驾车极稳,半点颠簸不见,手上是有两下真功夫的,“两位贵客,别苑有些远,茶点已备好,不如先用一二。”
“多谢小郎君了。”赵朗对着外人虽一贯冷着脸,但待人接物礼数周全,看不出是个山沟沟里的金凤凰,更似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哥。
手上也不闲着,本朝不用点茶一道,只需洗茶一番,再泡上三泡,便算沏好了茶,赵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转眼就将一盏雨前龙井奉上。
越桃接过,刚凑近鼻尖,便觉茶香扑鼻,清幽茶汤滑入舌尖,苦涩全无,唯有回甘,她喝得开心道,“这茶好,相公的手艺更好。” 她混了千余年,深明一道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你啊,成天竟会说些好听的哄我。”赵朗捏了捏越桃的小鼻子,嘴上嗔怪,眼波流转间却俱是笑意。
“我可是说得真心实意,相公莫要冤了我,说起来夭采阿姊还未见过相公,若是她胡乱说些什么,相公莫要怪罪。”越桃小心叮嘱道,属实是有些不放心,自己在一众妖里都算个正经妖了,而夭采阿姊是出了名的胆大心细,除了去拔皇帝老儿的头发,剩下什么都能在京城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