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家、诗人文粦论宁芩的文学创作(三)
2。真和善与超验立场
荣格说,精神病人是最真实一类人。由于剥去了生命中的层层枷锁,去掉矫饰与浮华,世俗与乡愿,他们更能呈现出生命的真实状态,还原生命的本真存在,因此更勇敢、更清醒、更无所畏惧。相比较而言,“不健康的人”是健康的,“健康的人”反而是不健康的。
在狂人看来,自己首先是清洁的,干净的。当他的老父亲颤颤巍巍地在木浴盆里备好了热水,逼迫他,按住他,准备给他洗澡时,他光着身子挣脱着往外逃,他认为“我不要洗澡!我干净着呢!”,而他们是“越洗越脏”。正是秉持着这种清洁的精神,他把“真”这个命题重新提出,声嘶力竭地呼吁——说真话。
你们!不要再怕死了!你们,不要因为怕死而说假话了!你们,应该勇敢地说真话!我告诉你们,说假话的时代马上就要灭亡了,人人说真话的时代就要来临了!你们,不要做怕死的不敢说真话的羔羊,你们要做不怕死的敢说真话的羔羊!你们不要怕,虽然你们是羔羊,但是,世界最终是你们的,你们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全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里,你们一定要勇敢地说了出来。你们要记住,要修道,首先第一要紧的,是要讲真话,不能讲假话,不能讲鬼话!你们要知道,讲假话讲鬼话的时代要结束了!讲假话讲鬼话的时代是魔鬼的时代!讲真话的时代要来临了!讲真话的时代是天国降临的时代!你们一定要记住:直心是道场!③
在这里狂人是以“先驱者”自居的,“我愿意做你们的榜样!我愿意为你们做一个不怕死的羔羊的榜样!”,他渴望以真与善,以牺牲的勇气与决心来唤醒众生,普渡众生,并独自担当先驱者的所有罪孽,而把福袛留给众生。
然而“先驱者”的悲哀也在这里。茨威格曾经这样评论尼采:“英雄的用武之地没有天空,伟大的演出没有观众,思想的寂寞发出最吓人的呼喊,四周却是一片沉寂,永远的沉寂。这是尼采的悲哀,同时也是先驱者的悲哀!”。狂人的这种以真和善为基石所构筑神性价值夙愿,注定也要面临这样的悲哀处境。
天上的白云只朝着一个方向走,她们不会后退,她们永远不会迷失方向!可这个世上的人,杂乱无章地走着,他们早晨往东,下午向西,今天朝南,明天往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乱蹦乱跳,最终,生和死都在同一个点上,真是可怜啊!啊啊,白云就是天道呀!可惜世人视而不见!天道时时刻刻在向世人呈示,世人只是疾目无光,他们的一生全在黑暗里度过,可怜啊!④
这是一个旧的价值已经抹去,新的价值还没有诞生,人与世界都陷入了双重空乏的时代,这样的时代特征正如海德格尔所指出的一样:“这是一个旧的神祗纷纷离去,而新的上帝尚未露面的时代。这是一个需求的时代,因为它陷入双重的空乏,双重的困境;即神邸离去不再来,将来临的上帝还没有出现。”。同时他还指出:“贫穷时代的真正诗人之本质在于,诗的活动在他身上成了诗的追问。越是在人类迷失的之时,诗人越要担当起历史的失误,承受着孤独、痛苦,坚持追问那更高存在的世界!”。
狂人回到了苦难与荒诞的世界,极其孤独地承担他的使命,开始站在超验的立场上,追问真理,呼唤神性,寻访神灵隐去的路径。
这种对神性的呼唤和寻访,首先表现在对科学以及对理性主义的批判和怀疑。
今天,科学和当初的巫术一样,占有绝对统治地位。可是,科学是个什么东西呢?科学家在面对茫茫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时,他们采用实证的方法,以蚁虫移山的方法,企图解开整个宇宙的秘密。啊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科学家们,是造成这个时代悲剧的罪魁祸首!以有限的生命来对无限的宇宙,他们是必败无疑的!不错,从所谓的理论上来说,人类的生命也可以说是无限的。但是,人类是由一个个的个体所组成,这一个个的个体生命十分短暂,就算人类的个体能以超光速飞行,也来不及飞越宇宙的百万分之零点零零零一就死了,他是不可能去认知世界和宇宙的;再退一步来说,就算若干万年之后,人类掌握了有关宇宙的大量的知识,并能通过遗传基因掌握这些知识,由于人类个体生命存在的短暂性,他不可能全面的检验和运用这些由遗传得来的知识就消亡了,更不用说创造新知识,久而久之,人类对宇宙对人生的知识就会像我们现在对待神话传说的态度了……⑤
我们知道,理性主义是一种普遍的绝对怀疑精神,在这种笛卡尔式的绝对怀疑态度引导下,传统的价值信念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从此值下了价值虚无的种子。科学理性不仅摧毁了宗教价值体系,而且导致了摧毁启蒙精神所崇尚的理性的自明真理本身,因为,在绝对的怀疑中,普遍的、自明的理性标准同样在哲学上无法立足。这必然导致精神信念上的大骚乱,因为没有任何真理和价值能够逃避历史的条件,当然也就消除了超历史的真理与价值的存在。否弃了超绝神圣的超历史真实性,否弃了道德价值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