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道。
乐毅点了点头,环顾四周,道:“此处非谈此事之地,敢请狐子移步。”
我没有让人去找许历,只是给他留了一个口信。跟乐毅走得很轻松,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对我不利。从乐毅的衣着上看,他刚到邯郸并不久,而且他冒险向我询问李兑公子成的事,可见自己的情报网还没铺开。这个时候能够跟我交好是他最大的收获,怎么可能做出让我不快的事呢?
四月间的邯郸春意已浓,走在路上不多久就会觉得热。乐毅在城中有一处小宅,大小布局与我家倒也相仿,只是大门更隐蔽一些,等闲见不到人。我等他开门,一同进了院子。乐毅在院子的树下放了一方小桌,两张坐席,道:“狐子不会怪罪吧?”不奉客于堂是很失礼的事,不过我岂是那种礼仪之辈?
“此处此处凉风习习,绿树成荫,比之堂上更优。”我笑着入座,“可有酒菜么?”
乐毅可是来当间谍的,财帛肯定不少,不等他去交代,一个老奴已经奉上酒菜,持斗侍立一旁。这老奴长须尽白,鸡皮鹤发,但身形挺拔,步伐坚实,正是老当益壮之态。
“这位丈人龙行虎步,雄姿英发,岂是斟酒之辈?敢请丈人坐下同饮,小子执斗。”我连忙起身,朝那老奴躬身行礼。
那老奴展颜道:“不料足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观人之术。”
“此子便是国中闻名的狐子婴。”乐毅起身向我一礼,“不敢有瞒狐子,这位便是寒家叔祖。”
“原来是乐家丈人,请受小子一拜。”我连忙拜了下去,表示尊崇。
乐氏源出子姓,是宋戴公之子公子衎之后。公子衎字乐父,所以孙子以乐为氏,分为两支,商丘乐氏和灵寿乐氏。乐毅就是奉夷父须为始祖的灵寿乐氏。此时在赵魏国出仕的乐氏族人,基本都是灵寿乐氏,可谓势力庞大。这位乐毅的叔祖,看上去不是个碌碌无名之辈。
“老夫便是乐池。”老人抚须一笑,“狐子无须见外。”
乐池啊!我在相邦府曾关注过乐毅白起等名将,虽然没有找到正主,却找到了乐毅的这位叔祖乐池。乐池早在三十年前就是领兵大将了,不过是敌国大将。在周显王四十一年,我肃候二十二年,赵国伐中山,在房子被中山国击败。当时打败赵军的就是这位乐池。
他也因此战而拜相。可惜时运不好,同年中山成公就薨了,新王即位之后拜司马熹为相,大概就是那时乐池跳槽到了赵国吧。在这个国无定交,士无定主的时代也是很常见。后来在主父十二年,他受命领兵进入燕国,赶走了太子平和齐国人,拥立燕公子职为燕王——也就是后来筑黄金台,留下千金买马典故的燕昭王。
线索一串起来世界就清晰了。难怪乐毅后来奔燕拜将,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三人重新坐下,乐毅将之前我们的对话简明转述了一番,回到了安阳君的打算上。我从未相信安阳君是个莽撞粗鄙的狂虐之徒,这点看他爹就知道了。真正领兵打仗的人都不会狂躁,只有那些半路出家的二吊子才会心浮气躁,动辄喊打喊杀。
安阳君或许是这个世界受到最好军事教育的贵族,但是他爹自己对于政事和谋略就不擅长,更难相信世上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道理。
“安阳君凭什么认为,自己的代郡之兵,能抗举国精兵?”我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抗举国精兵呢?”乐毅笑道。
我握着酒碗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抖,晃出来的酒浆落在手背,明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