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兵应该是管仲创设的。他在齐国精选了三万人,藏在乡中,日夜操练,不务他业,称为隐兵。正是这三万隐兵的高超战斗力,让齐桓公可以统合诸侯,尊王攘夷,成为第一个霸主。后世列国诸侯,无不希望能够举齐桓之业,以至于“伯天下”。
后来吴起在魏国,严格挑选兵员,组建了一支常备军,每人都可以披三重甲,负重三十公斤,日行百里。这支部队叫做“武卒”,即便吴起奔楚,魏国人都没有改变这个名称。因为武卒已经成了常胜的代名词,吴起靠这支部队打败诸侯七十有六次,威名显赫。
然而一向被中原列国视作虎狼的秦赵两国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常备军。这俩兄弟都是临战方才动员,在郡县集合,然后带上战场归大将统领。打完之后各回各家,各干各业。这些兵员还得自己带衣服被褥,马匹兵器,以及口粮。
我最早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很有种斯巴达三百勇士与希腊盟军七千乌合之众的感觉。好在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静定,不再以自己的主观成见来看这个社会。血淋淋的战史告诉我,秦赵这样的半职业兵,在面对职业兵的时候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更为勇猛。
就以赵国的代兵来说。这支部队以骑兵为主,看似没什么训练,但是每日里放牧狩猎,对抗抢占牧场的匈奴楼烦,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战备之中。赵雍打造这支代郡精兵的时候,甚至不惜一人花上百金,故而这支军队又称为“百金骑士”,已经成了赵国代郡兵的美称。
现在这支强悍的部队就在安阳君手里,而乐毅却跟我说:为什么要抵抗全国精兵!
以这支部队对抗全国赵兵,胜负在五五之间。
若是不用这支部队,十有八九是要输的。
我喝了口酒,对乐毅道:“听乐子这么说,似乎另有奇兵。”
“孙子所谓上善者不占而屈人兵,狐子以为呢?”乐毅道。
“孙子说,五则围之,十则攻之。”我道,“从未见孙子说过兵行险招的。”
“狐子的意思是……”乐毅望向我,“直接起兵?”
赵雍为君近三十年,攻伐无数,在国人、军士心中早就是神王一类的人物,起兵反赵雍是最愚蠢的。想必正是看透了这点,安阳君才会采纳阴行诡道来篡权。于是理所当然地要找盟友支持,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君位。
我将乐毅的顾虑说了出来,见乐毅乐池频频点头,知道自己所想不差,又道:“然则,安阳君找错了人。”顿了顿,我道:“赵成、李兑都是贪权慕名之徒,难保不会行借刀杀人之计。”
乐毅微微沉思,道:“狐子是说,他们鼓动安阳君起兵,再以王命剿杀,顺便控制邯郸?”
我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安排,李兑要说服肥义让位赵成就有理由了。只有当上了相邦,才能让安阳君更加信任他们的实力,说不定就会轻身赴险,不至于在国中打起刀兵。安阳君想要的是赵国,而非打烂赵国,很有可能在权衡之后选择信任赵成。
“赵成有没有对安阳君说,沙丘附近全都是他的人马?”我问道。
乐毅一惊,道:“狐子连这个都能推测出来么?”
“赵成的确是想行借刀杀人之计。”我站起身,走了两步,“此事安阳君是当局者迷,利令智昏,他不想想赵成在他继位之后能获得多大的好处。半个赵国么?自然不会!没有巨大的利益,为什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赵成深受胡服之辱,公族不堪主父久矣,故而会有此议。”乐毅说得并不是很有底气,使我相信他本人是反对跟李兑公子成混在一起的。
说起来安阳君是赵雍的嫡长子,无辜被废的太子,身份已经十分尊崇。他要武力从弟弟手里夺回王位是天经地义的,但跟宗室其他人混在一起,就成了对抗父亲的反叛逆子,在大义上完全站不住脚。
说起大义,我发现乐毅的脸上有些变容。并不是因为大义不在而变容,而是一种淡淡的轻视。我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很多人不相信大义这回事了,但就像是处女情结一样,固然有人不在乎自己老婆是处女,但依旧有很多人对此事介怀。既然如此,为何不占据一个所有人都无从指责的位置呢?
“小狗可以走大狗的狗窦,大狗却过不了小狗的狗窦。”我想了一下还是没用处女情结说事,“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用大狗窦,反而要去做小狗窦呢?”
“狐子之论方是权谋之士所言。”久久没有开口的乐池道,“不过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主父要让安阳君出使楚国。”
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这事是前天晚上我才跟赵雍说的吧。
“主父既然已经下了决断,安阳君还要做个背父的小人么?”我问乐毅。
乐毅没有说话,望向乐池。
“安阳君为赵王,主父与公子何都能保全。”乐池悠悠道,“若是安阳君一去,主父则危矣。”
他的意思是说,国有长君无人敢乱来。一旦没有了安阳君的牵制,那些乱臣就会把谋害的目标转向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