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时爸和钱女士就因为其他事情离婚了。第一年,时爸还允许钱女士带着时愿回钱家过年。到了第二年,时爸就让时愿和钱家断绝往来了。
因为那个新年,时愿收到了十块的红包。在连江,十块的红包不算小钱,但五年前,时家就不封十块的红包了。
而且,这十块钱来得实是屈辱。据时愿回忆,那天钱老爷子原本并不打算给自己红包,是小姨妈提醒的,他才施舍式的给了时愿一张破旧的十元。
为什么用施舍似的呢,因为同龄的钱司悦收了一百,小姨妈家与时婉同龄的姨姐拿到了五十。就连平时连块糖都舍不得给钱老爷子买的大姨妈家的孩子,得到的也是张崭新的五十。但时愿,只有一张破旧的,不舍的十元 。
这并不是第一年,但这是时愿跟时爸所知道的第一年。连带着这些年,他们在钱家所受到的一切屈辱,他们都知道了。
所以这次奔丧,是时隔多年,时愿与钱老爷子所见的第一面,也是今生她与自己曾经的外公所见的最后一面。人死如灯灭,既然人都没了,时愿也便原谅他了,连同这些年回忆起来就会难过的无数个瞬间。
外公这个温暖的词汇,是时愿踽踽生长十余年从未体会过的,直到遇到后妈的父亲。这也是为什么从始至终,时愿都只愿意叫钱老爷子前外公。
在妹妹时惜的外公那里,时愿第一次知道原来别人的外公会给孩子做两荤一素的午餐,雷打不动地送到学校。原来别人的外公会抱着孩子走进商场挑选喜欢的玩具和衣服,不问价格地付款。原来别人的外公会做那么多,原来那些爷爷做得到的事情,别人的外公也都做得来。
只是,除了得到相同的压岁钱,时愿再也等不来任何弥补。那份缺失的情感,在她的生命里,已经彻底缺失了。
在这一刻,原谅与和解成了必然。但,遗憾却永远成了遗憾,并且只能是遗憾了。想到这里,时愿莫名觉得委屈起来。
许是察觉到时愿情绪的变化,时婉在等车的时候给了妹妹一个拥抱。
等她俩到家的时候,表弟邹乐正坐在饭桌旁和时奶奶大眼瞪小眼。看到姐姐们进门,邹乐扬声抱怨道,“怎么又吃鸡蛋啊”“我住在时惜外婆家的时候,他们家天天吃肉,还有排骨吃。”
“我前天没给你炖排骨吗,哪星期没给你炖鱼汤和乌鸡汤,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时奶奶顿了顿,看向时愿,转过头来接着说,“这俩刚从她外公家回来,你问问她们她外婆给吃的什么。”
“冷板凳,剩了半辈子的饭和西北风,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站着喝的西北风”时愿坦然道,已然接受了一切。过去的就过去吧,没法弥补就任由它遗憾着吧。就当是,爷爷奶奶代替着另一对血亲在爱着自己,连同那份奢望的爱一起爱了。
之后,时婉回了高原继续体制内的工作,时愿则回到南地接着读书,迎战期末考。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推进着,直到真正的爆发。
因着,在这个学年的末尾,时愿足足挂了25.5个学分,刚好踩死了满25就强制留级的红线。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时愿在大院里的好朋友们,大家没问其他的诸如“为何挂科”之类的问题,只是让她收拾东西,一起去爬离家最近的泰山。
这样冲动且说走就走的旅行,是时愿的生命里发生过很多次。只不过,能被朋友们包围并完整接住的,大概只有这一次。和大家一样,很多时候时愿更愿意自己扛着一切。
就像时愿那个只谈了三天半的初恋说的那样,“时愿很多时候太过于相信自己,而不愿意去信任任何人。”出了事之后,时愿总是下意识自己扛着,她自嘲说因为自己是没人管没人问的野草。
事实上,即便再婚,时爸对她的关心也没有丝毫的减少。相反,是她不愿意去和任何人沟通,她下意识地把自己封闭住了,也不愿意被任何人走近和走进。
时愿是不相信星座的,但很多时候,她又表现出完完全全的水瓶座。好像和谁都合得来,又好像和谁都没办法沟通。
因着她有着来自天南地北的数不清的朋友们,却也因着她没办法真正和任何人说出心里话。
时愿多么希望有一天在别人问自己“你还好吗”的时候,可以不再故作坚强,可以不再那么嘴硬,坦坦荡荡地回复一句“我糟透了,求求你们拉我一把”。但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似乎只有在问到第五遍的时候,时愿才愿意放下防备,小声地回复一句,“是的,我不太好,你帮帮我吧”。可在这个快餐化的信息年代,哪会有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去关心一个人真正的心理状态呢?时愿不无可悲地想着。
这正是初恋之所以成为初恋的原因,但这段初恋,加之那个不见面的周末,满打满算,也仅仅是谈了三天半。分手的理由很老套,既是风象星座莫名其妙的脑回路的问题,更是由于双面间谍许谙樹的举报。甚至,后者要担七十巴仙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