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地习俗,下葬之后,本家人要一起吃个便饭。但作为外人,时婉随完礼就准备拉着时愿回去了,和这家人吃饭容易消化不良。
临走之前,钱司悦拦住时愿,唤了两声姨姐,时愿敷衍了一下便准备离开。对于这个粘人的便宜姨弟,她并没有多少亲近感。
可能水瓶就是这样吧,看起来和谁都好,但和谁也都只是泛泛之交,时愿自嘲一番。既为这可悲的应付,也为着自己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朋友。
但就是这两句敷衍,让钱大姐再次发作起来。那个在时家俩姐妹眼里尖酸刻薄的女人,冲过来对着时愿骂了句“见种”,问她什么态度。
“你管我什么态度,”时愿忽然笑了起来,伪装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一天爆发,“过了今天,咱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说话客气点”尔后和时婉一起离开。这顿饭最终谁也没吃下。
钱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时愿和钱司悦关系虽然不好,但不至于用敷衍,或许有寄人篱下的成分在吧,尽管住的是自己家盖的房子。
那会儿,还没有钱司如。钱司如是钱司悦的妹妹,也是时愿前外公唯一的孙女。后来,时先生和钱女士离婚了,时愿就没再回过这里,曾经的卧室便连同所有的宝贝一起归了钱司如。
一开始,前外公家穷得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时婉每次来都只能和钱女士窝在一间破漏的土屋里,听着远处萧萧的寒风瑟索。
因为前外公家在河东,时家居河西。那个年代当地政府还没有钱去修建跨海大桥,要想渡河只能乘钢筋水泥制的摆渡船,亦或是走那座上了年纪的钢架桥。钢架桥被当地人称为“洋桥”,老辈说,那是侵华战争时日本人修的。
关于那座桥,时愿走过三次。第一次,是钱女士带着她,两个人顶着风走在被风雨腐蚀了70年的早已丢失桥面了的钢架上。钱女士在前面推着车,时愿在后面攥着车架发抖。
第二次,是时婉早恋,被时愿抓包。出于封口,也是出于掩护,时婉带着时愿出门约会。刚好那天男朋友要带着时婉去游泳,就是桥洞底下,当地人圈块儿地盖个换衣间和淋浴房,给小河游泳的人提供后勤,顺带着赚点小钱。
最后一次则是和邹家表哥一起。那会儿,时愿还在读三年级,表哥邹祎五年级,和堂姐时清同级。某天,趁着家里没人,兄妹二人各骑一辆自行车去了河对面放风,也就是遛弯。返程时,邹祎非要带着时愿走那座颤颤巍巍的大桥。
中途自行车歪了一下,所幸坠落之前卡在了桥架中间。时愿尖叫着跑到对岸,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从那以后,她便再没有走过那座桥,直到两年之后,一个早起卖菜的老太太连人带车掉落进河里,那座桥才被彻底封禁。
说到这里,还要提一下人物关系。时先生兄妹三个,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哥,下有一妹。大哥仅一独女,取名时清。幺妹育有二子,老大邹祎,比时愿大一岁零九个月,比时清大月余。巧合的是,幺妹二子邹乐,刚好也比时愿继母生的女儿时惜大一岁零九个月。时惜与邹乐的童年,亦刚好是邹祎和时愿的复刻。
在多年之后,三兄妹都走上了离婚的道路。不同于时爸的重组家庭,大哥谈了场不欢而散的恋爱,尔后与前妻复婚。三妹则是谈了场谈婚论嫁的恋爱,却因母亲的阻拦,始终没能领证,离异后,前夫也一直住在母亲隔壁的小楼里,甚至与母亲母子相称。期间曲折无数,后续抽空细论。
傍晚,没有路灯,白天本就危险的钢架桥变得更加险峻,因此乘船渡河成了唯一的选择。两岸之间的摆渡船,从早晨8时开始运营,到傍晚5时收工,行人一元,人力车1元,像钱女士那种占地面积较大的踏板摩托车则要2元。但没生时愿之前,钱女士也仅仅买得起自行车。
有时待久了,家常唠得晚了,便来不及回了。钱女士就揽着时婉在土窝里的破床上凑合一晚,同没结婚前的很多个夜晚一样。
等到时愿满周岁,房地产一夜兴起,早年就搞沙场的时爸瞬间发迹,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也是在那一年,钱女士出资给钱家盖了几间平房,时愿与时婉独占一间,但这时,时婉已经搬进爷爷家,并没有多少机会再来了。
又过两年,新的跨海大桥开通了,钱女士愈发频繁地带时愿回娘家,每次都拎着花时爸钱买的大包小包。也是这一年,钱女士有了自己的工作——一份出入于单位之间的黑白通吃的工作。
所以经常是,钱女士路过爆炒摊买上几十块钱的午饭,把时愿连同饭菜一起扔在钱老爷子家的餐桌上,就急忙忙出门陪某某领导宴客了。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谁对自己愈好,自己便愈发觉得谁好欺负起来。
钱女士在的时候,时愿是坐在饭桌前的。等到钱女士一走,前外公就开始数落她,先是说时愿都四五岁了,还不会用筷子,说话间便强制着给她换了筷子。
时愿筷子还没拿稳,前外公就又开始责怪她握得太近,手都要伸进菜里了,尔后筷柄对着她手就是一下,接着又因为时愿握得太远,根据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