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秋实转身出门。
门一拉开,雨儿蕊儿带着稳婆大夫,乌泱泱地拥了进去。
厢房本是很宽敞的,邵秋实回头这一看,竟觉得人多得塞不下了。
任傅嫣被人团团围住,邵秋实独自往后山走。
已入了秋,早晚见凉,南山寺建在山里,山风吹拂,便越发地凉了。
因傅嫣生产的缘故,本已陷入宁静的古刹又热闹起来,烛火映亮天幕,人声鼎沸。只是明亮热闹的是前院,后院拢在沉沉夜色里,反而显得越发地静谧阴森了。
邵秋实和傅嫣所在的本是女香客借居的院子,与男香客和僧人居住的院落分开,入夜后落了锁。
因傅嫣生产的缘故,原本落下的锁又打开了,有从伙房端热水的仆妇穿行其中。
邵秋实与这些忙碌的身影擦肩而过,步履稳稳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很快,邵秋实便来到了后山,白日了空大师陪同礼佛时介绍过,文殊殿后的空地被称为后山。
还未走近,邵秋实远远便看见独自站在桂花树下的少女。
如水滑凉的夜色中,桂花早开了,纷纷扬扬的金桂随风飘落,空气里都是桂花甜香的滋味。
但无论桂花还是桂花香,都夺不走树下娉婷少女的风华。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在李家养了十几年的谢家女娘,李玉。
她屏退了下人,下午簇拥在身侧的一大帮子女使一个都没带,独自站在桂花树下。
李玉本就生得雍容,五官大气,月色下她眉心点钿,唇瓣施朱,越发明艳了。
看见来的人是邵秋实,李玉的表情并不吃惊,款款见礼:“岑娘子。”
邵秋实只有八岁,这般年纪可以当做孩子,只笑着称呼一声便罢了,李玉却十分客套地施了全礼。
“九娘子,”邵秋实回礼,站直身,“夫人让我替她前来问问你,李二郎君与海秀可有什么?”
“岑娘子这样问,可是清楚知晓了海秀一事?”
邵秋实目前所知,皆来自于蕊儿的转述:“谈不上清楚,知道得大概。”
“可能说给我听一听,”李玉回视着邵秋实,“知道岑娘子知道些什么,我才知如何跟岑娘子详说。”
“不必详说,”邵秋实拒绝了,“九娘子只需要告诉我海秀与李二郎君是否有染就行。”
邵秋实斩钉截铁,李玉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坦言道:“次兄清清白白,连海秀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多谢九娘子据实以告。”语罢,邵秋实转身就走。
“岑娘子,”李玉叫住邵秋实,“你这便走了?”
傅嫣不顾安危地应下李玉相邀,不外乎担心李长乐跟海秀有染,既然知道李长乐与之没有一点干系,自然可以走了:“嗯,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告诉她。”
“你就不想知道,海秀怀的是谁的孩子?又是怎么死的吗?”
“不想。”邵秋实头也不回。
“岑娘子不想,焉知嫂嫂不想,”李玉轻笑一声,“若你回去了才发现嫂嫂想,又要再来一趟吗?”
邵秋实脚步一顿,想想也对,回过身再度看向傅嫣:“海秀怀的谁的孩子?”
“我需知道岑娘子知道些什么,才知如何同娘子详说,”李玉慢条斯理地将先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又说了一遍,不急不缓,“现在岑娘子能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了吗?”
“海秀去给夫人送糕点,吃了房中的一块糕点,回去的半道毒发,不治身亡。报官后仵作验出,海秀指甲里有毒,死时身上有伤,还有两月身孕,再结合她曾买过毒药,以海秀不堪羞辱服毒自尽结案,”邵秋实言简意赅,看向李玉,“九娘子现在能告诉我海秀怀的是谁的孩子了吗?”
“岑娘子虽不在府里,消息灵通,却也不亚于长居李家,”李玉客套了一句,见邵秋实木着脸,半点没有接茬的意思,才道,“是秦衍的。”
秦衍?邵秋实想了一圈,确认这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字:“秦衍是谁?”
李玉慢条斯理得为邵秋实解惑:“岑娘子似是不知,奉恩辅国公府的国公爷,姓秦。”
奉恩辅国公府?辅国公府?国公府?那不是李玉定亲的人家?
邵秋实醍醐灌顶:“秦衍是小公爷?”
李玉点头:“正是。”
秦衍,是李玉的未婚夫。海秀,是李玉的女使。海秀怀了秦衍的孩子,就是说李玉的女使和她的未婚夫搞在了一起,还搞出了孩子。李玉说出这样的密辛竟是一派坦然平静,邵秋实都有些服气了。
电石火光的刹那,邵秋实忽然想到:“海秀不是服毒自杀,是你。”
海秀跟李玉的未婚夫秦衍有染,甚至珠胎暗结,李玉心中记恨便暗下黑手,是最寻常不过的后宅密辛。
“不是我,”李玉摇头,须臾,却又点头,表情怅惘,“也是我。”
不是我,也是我?
“九娘子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