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清寒, 银汉无声。
萧令璟洗好脸脚,站在军帐外仰头看了一会儿月。
西北的夜空好似特别远,星月之辉因此变得异样明亮, 他看着几个熟悉的星象,想起小时候他爹带他骑马夜归, 一面告诉他头顶星星的名字,一面给他讲道听途说、东拼西凑的故事。
其实, 只是为了让困倦的小孩不要睡着跌下马, 他爹却编得很认真:一会儿给他讲天上有十二个月亮,一会儿又说嫦娥是个厉害的弓手,现在夜空中只剩一个月亮都是嫦娥射的。
听完,他就抱着父亲胳膊问:“后羿不也是弓手么,怎么他家两口子都这么厉害?”
“是啊,所以你也要好好练骑射,这样才能讨到像嫦娥这般厉害又漂亮的媳妇。”
萧令璟当时年纪小, 听完也当了真, 从那以后每天都认真练本事。
等他再大些,他爹就总喜欢找他夜骑,父子俩奔到无人的银沙滩,躺在吸饱了日光的暖沙上一起数天上的星星。他娘离世后几年, 他爹好约他喝酒,照样给他讲天上星象的故事。
还总告诉他,要多记住几种星星的名字,这样带心爱之人赏月时,才能讨他欢心。
萧令璟苦笑着看向夜空, 摇摇头, 转身拎着铜盆进入帐中。
他轻手轻脚地摸到软榻边, 掀被子上床前又顿了顿,看看屏风的方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起身进去看看。
小王子的帐篷内烧着暖屉,温度明显高些。
可他依旧喜欢蒙着脑袋睡觉,这回更妙:不仅是双脚,连一整截小腿肚都露在外面,在未点灯的帐篷中,白得有些晃眼。
他站在屏风前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长叹一息,走过去给夜宁拉好被子,撑开长绒毯将双腿都好好包进去。被中的小王子却不安分,脚蹬了两下,险些踹到他的脸。
萧令璟皱眉啧了一声。
小王子被包住双腿,挣了两下没挣开,梦呓的声音就委屈起来:“呜……脑袋,璟哥,旗杆上好多脑袋……”
萧令璟哭笑不得:看来是真被吓着了。
他摇摇头,转身出去灌了个汤婆子——小王子的脚还是很冷,摸上去跟个冰坨子似的。萧令璟将汤婆子包包好,试过温度正好后就塞到夜宁脚边。
等人呼吸平稳了,他才站起身到外侧营帐卧下。熄灯前,他的视线被书案上高高垒砌的卷宗挡去,便没看见屋内供奉着三块牌位的小香案上,三柱青香、已快燃尽——
……
往后几月,突厥屡屡来犯,都被肃北军拒于城外。
那个被萧令璟当众责罚的小统领没死,身上的伤痊愈后,他就收拾行李准备南下。宋青找到他,递给他一包银子,还有一本萧令璟亲手写的关牒。
“路上平安,”宋青温和地笑着,“还有这个,送给你的小外甥。”
小统领抬头,发现宋青从背后拿出了一柄精致的小木刀,木头的边缘都被打磨得很光滑,刀鼻上镂空,还拴着一串红绳编好的如意平安扣。
“这……”
“小王子送你的,说是给你的小外甥。”
宋青回想夜宁送刀的场景,忍不住乐了下:小王子捏着小木刀偷偷找到他,生怕被萧令璟发现似的,拽着他一路跑到营帐边上,偷偷摸摸将小东西塞给他后,还红着脸嘱咐了他好多话。
别看小王子在战场上揍敌人毫不手软,私下性子还有些软。
一顿话嘱咐完,小王子轻轻揪了揪他袖子,声音压得老低:“宋叔,你可别告诉璟哥。”
若非来往巡逻士兵众多,夜宁甚至还想当众同他拉钩。
“哦对了,”宋青拍拍小统领肩膀道:“小王子还让我给你捎句话。”
小统领低头,认真地抚摸着小木刀,声音有些嘶哑:“……什么?”
宋青笑:“殿下说——‘璟哥有苦衷的,你不要生他的气。”
小统领捏着关牒、小木刀还有那包银子,眼眶倏然就红了,他咬紧牙,转身朝中军帐所在的方向拜下,咚咚三个响头磕在地上。然后他谢过宋青,也托他给萧将军带句话——
其实萧令璟今日有事,早早就带着士兵们出城。宋青晃悠到军帐附近,瞥眼就看见小王子窝在暖烘烘的罗汉床上:夜宁披着绒毯、盘着腿,怀中兜着个小木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