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过来道:“让弦善抱抱杉儿。”
微雨小心翼翼地将小杉儿放在弦善怀里,待他坐稳了才缓缓将手收了回去。
弦善圈着软软的孩子,两手却忽地僵硬起来,“那个……他会不会掉下去?”
“不会,你抱紧点。”亓官犹歌扬了扬下巴。
“抱紧勒着他了怎么办?”弦善仍是浑身僵直。
“他又不是面团子怎么会给勒坏?”亓官犹歌哭笑不得。
“可他抱起来感觉就像个面团子。”弦善苦着一张脸,“我看我还是不抱了……”
微雨赶紧把小世子抱回去,弦善才终于如获大赦一般放松了手臂。
“真是危险。”弦善感叹道。
“不是你要抱的么?”亓官犹歌白了他一眼。
“我本来想着挺简单的。”弦善瘪了瘪嘴。
“本来是挺简单的,你一紧张就难了。”亓官犹歌望天,“我看你还是趁着年轻要几个孩子吧,免得以后都抱不动了。”
弦善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谁想要?!”
亓官犹歌赶紧投降,“行,行,是我想要。”
如果能再有一个孩子,亓官寒澈的地位便能稳固得多,还有他心口那块撕裂的空白,或许……也能弥补一些吧?
厅外似乎闪过一道白光,接踵而至的便是震耳的响雷。
“要下雨了?”弦善转头看向外面。
“大概吧,这两个月雨特别多。”亓官犹歌眉宇间有些忧虑,“桐河又要涝灾了吧?”
桐河并非徵朝最长的河流,地势却是最为险峻,一到梅雨季节最易泛滥成灾,不止下游,偶尔连上游也会不幸遭劫。
“你也知道这事?”弦善惊诧地看着亓官犹歌,他还以为就这位神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劲儿估计赫王府以外的事都不知道。
“我好歹在这儿住了两年啊。”亓官犹歌颇有些得意,其实这些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弦善也有些感慨,“我还记得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穿的还是女子的衣裳,。”
“那是迫不得已好吧?”亓官犹歌笑了笑,才两年么?为什么觉得已经是颇为久远的事情了。
“那时候你还带过来一个孩子,之后似乎又没见了。”弦善语气里带了些疑惑。
“那孩子给别人收养了。”亓官犹歌答,自从贺疏雩收养柳亦廷之后,自己似乎也没怎么过问了。
“哦。”弦善点点头。
身上忽地有些冷了,亓官犹歌又喝了一口热茶,偏过头嘱咐道:“微雨,带世子去加些衣服。”
“是。”微雨欠了欠身,便抱着小杉儿去了耳房。
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亓官犹歌忽地问:“你说会不会有人正好以此发财?”
“什么?”弦善不解。
亓官犹歌淡淡开口,“洪涝。”
“这个我倒不怎么清楚,”弦善顿了顿,“不过我还记得没进南风馆之前的一些事,好像也是闹了什么灾荒,大家都挤在破落的小棚子里,领的粥里看不见几粒米,偏偏还掺了不少沙泥进去。可若是不赶紧喝了恐怕就得给人抢走,就算真是泥水也要一拿到手便咽下去。”
亓官犹歌听得颇为心酸,他以前是有过苦日子,但也不至于像这般连锅也揭不开。
“这世上总有无良之人。”亓官犹歌哼笑一声,也不知嘲讽的到底是谁。
“去年桐河下游好像也死了许多人。”弦善喃喃道,“淹死一半饿死一半。”
亓官犹歌眉头微抖,“真可怜。”
“这些事我们小老百姓反正是管不着了。”弦善摆了摆手。
亓官犹歌默然不语,低头看向院中一个个浑浊的水洼。
暴雨过后,弦善便起身要走。
“兴许还要下雨,你不如就在这儿呆一晚?”亓官犹歌挽留道。
“无碍,我那儿离这儿又不远,”弦善眼神转向一边,“过会儿木头大约会过来。”
亓官犹歌一愣,这不是已经搅合在一起了么?
“只是去用晚膳罢了。”弦善连忙辩白。
得,对食夫夫。
亓官犹歌腹诽,“那你回去小心。”
“嗯。”弦善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出了隽夏殿。
亓官犹歌看着他走远了才又有些疲累地回去卧房躺下,脑中蓦地有些混沌。
痰盂中的信纸早已烧成灰烬,鼻间却仍萦绕着些微的焦味。
“淹死一半饿死一半……”亓官犹歌自言自语,缓缓地抬起了手臂。
当真要将这只手染满污泥么?
眼前猛地闪过一片猩红。
或许很久以前,这只手上便已沾染了污秽吧?
他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得愚蠢的亓官犹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