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 春风阵阵,穿林走叶。
郁葱葱的林径边,一树木棉花压梢而生, 瓣红胜火,被人单手捉住。
那手又窄又薄, 肤光清润如雪, 指似纤葱,受一枚小戒扣住——淡白, 玲珑,净透如新,不见丝毫磨损, 显是备受呵护。
阿萝牵了花,凑到近前, 眸光清亮, 映出丹花轮廓。
她问:“子玉, 好看吗?”
“好看。”魏玘道, “只是……”
他收了声,垂下修颈,望向怀中竹篮。
篮里花团锦簇, 柔枝堆叠其间, 各色交相辉映,几乎装满整个春日。一条小蛇藏身叶下, 被压得不堪重负, 幽幽吐着信子。
“嘶……”阿莱很不满。
魏玘不由莞尔, 向人呈上竹篮:“你瞧。”
阿萝回眸, 这才发觉阿莱的处境, 忙探手, 将伙伴接来腕上。
“何时这样多了?”她嘟囔道。
阿莱盯她,委屈似地,甩动细长的尾尖。
一人一蛇对望,便有桃红染往白颊,纤翘的软睫扑扇两下,显出渐浓的愧赧。
“对不住。我不是存心的。”
这头的阿萝连连致歉。那头的魏玘只作旁观。
他不露声色,将前景收入视野,目光如水,淌往阿萝的面庞。
她比从前更漂亮了,乌发高盘,朱唇秾丽,螺黛勾眉,绘成灵动、娇俏的水湾,一双杏眸清莹莹的,像珠光点萃的湖泊。
魏玘眸光渐沉,瞧得愈发心痒。
想来岁月败人尔尔,落到阿萝身上,到底是不灵验的。
——五年光阴眨眼而逝,于她眉眼之间,竟捉不到一丝半点的痕迹。
那一夜厮杀过去,恶人悉数伏法。水蛊之乱震惊朝野,太子魏琰被废,流放至黔州,祸事及其朋党,乃至皇后陈氏与母族。
之后,祭司受川连捉拿,巫疆文书也适逢其会,力证阿萝身份。谁也不曾料想,杏楼里勤恳谦逊、妙手回春的小神女,原也系巫族王室。
风波平定,水蛊解开。越帝立肃王玘为太子,册巫疆公主辛萝为太子妃。
因着魏玘深得民心,阿萝又有美誉在外,二人婚事传为佳话,连那一鞍一马、鸾凤和鸣的夫妻模子,也流入坊间、影响千家万户。
入主东宫后,魏玘偕志同道合之人,平冤假错案,打贪官豪强。
阿萝伴他左右,也孜孜不息,俭用度、行救济、理医政,更借东宫支持,缓和越巫两族矛盾。
夫妇合作如此,使得大越日益强盛、两族愈渐和睦。
又过五年,越帝魏翀病重,禅位于太子魏玘。魏玘登基为帝,尊魏翀为太上皇,封辛萝为后。
权势之争尘埃落定,往昔的承诺合该履行——
魏玘抬臂,折下那枝木棉,掷入竹篮,便搂住阿萝的腰肢。
阿萝毫无防备,惊得柳腰一颤,顺势望去,对上一双乌沉、噙笑的凤眸。
“随你心意即可。”魏玘道。
他顿了顿,又认真道:“只有你,最懂蒙蚩的喜好。”
听见这番话,阿萝眸光更亮。她抿起嘴,点点头,唇边梨涡清浅,娇纯又恬淡。
二人便继续走着,一壁行向山脚,一壁采撷鲜花。官皮箱小巧依旧,受魏玘拎住,外头的银锁些微晃动,碎光青白如鳞。
愈向里走,道路愈渐开阔。过不多时,一道人影也显出身形。
那人着了蜡染蓝袍,负手身后,在山下来回踱步。听得足音,他循声抬首,立时欣喜迎上。
“参见陛下、皇后殿下。”
魏玘挑眉道:“你倒是生分。”
辛朗闻言,微微一笑。他又抱拳,温声道:“既承王位,礼节不可或缺。”
魏玘勾唇,上下扫视辛朗,眸里多了赞许。
打从翼州别后,他和阿萝未与辛朗再见,只自书信获知其动向,譬如境内安稳、迎娶巫后、添得子嗣等,皆是令人振奋的喜讯。
而今,在照金山脚,几人终于久别重逢。
辛朗移目,自魏玘转向阿萝,望进她一双杏眼,笑弧更深几分。
他道:“你变了许多。”
——变得更温婉、更稳重了。
这般弦外之音,受他按下不表,阿萝自是听不出的。
“真的吗?”她凝眸,忖过须臾,很快找到解释,“许是我来之前,用了德卿赠我的口脂。”
“不好看吗?”
辛朗笑答:“没有的事。”
“郑三娘子品味上佳,择这一色,最是衬你。”
说着,他一顿,再开口时,语气稍显犹豫:“郑三娘子和川连……”
谈到这两人,阿萝与魏玘相视一笑。
“放心。”魏玘口吻轻松,“他二人好得很。”
他从来言而有信,甫一即位,便还江阳宋氏自由,更予川连机会,容其辞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