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房门被从外锁上。
程英嘤看向上首,一个两鬓花白的老伯坐在竹帘子后,看不清面貌,但似乎身子不好,倚在榻上,旁边有奴仆侍奉着药炉汤剂痰盅等。
房内没有点灯,窗扇糊了厚厚的纱纸,就算是白昼,日光也透进来艰难,最后落到空旷的釉砖地面上,就剩了薄蒙蒙的一层。
咳咳。帘后老伯即曹由咳嗽了声。
“在下盛京吉祥铺掌柜,花二,见过先代曹家主。”程英嘤收回视线,先行了个主客礼,话音甫落,回声就在房间里荡。
咻。她的背心顿地腻了层毛汗。
昏暗,阴冷,隔绝。这个小室哪里是药阁,简直是个私牢。
“南夫人……我们没进错门吧……”程英嘤压低语调,瞥了眼身旁的秦南乡。
秦南乡没说话,静静的拜倒,不知是不是错觉,本就昏昧的光线映在她脸上愈暗了几分。
“药拿给她。然后就开始吧,咳咳。”曹由粗声闷气的道了句,理都没理程英嘤。
然后就有通向内室的门打开,七八个杵着拐杖的老者走了进来,围着秦南乡站成一圈,居高临下的,面色凝重,眼角都往下吊。
程英嘤不安起来。
可那伙长老并没理她,所有的暗流都是锁定秦南乡而去的,一个箱箧并一碗汤被放在女子面前,触碰砖地的声音哐一声,撞得人心发憷。
秦南乡首先打开箱箧,当着所有人的面清点了,是药,被分成了每日服用的分量,吃完一箧,刚好一个月,就又要上曹府来拿。
“咳咳,喝了吧。”曹由摆摆手,周遭几个老者的眼睛顿时发光,跟夜色中的恶狼似的,盯死了秦南乡。
程英嘤瞥了眼那碗汤,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光凭气味,她就心跳得仓皇。
“南,南夫人……这汤闻着吓人?”程英嘤凑过去,低低道了句,相较于周遭各种异样,秦南乡倒是镇定得很,不知是不是数年来都这样,习惯了。
秦南乡伸出苍白的指尖,碰到了那晚汤药,忽的又一滞,转头来看程英嘤:“二姑娘能否出去等奴?”
“夫人您不需要我在场?若有什么对您不利,我……”程英嘤挽起袖子。
“不用,老规矩了,奴清楚得很,半个时辰就出来。”秦南乡轻轻摇头。
“南夫人,您确定么?”程英嘤总觉得心悬得很。
“嗯……到时候,奴不好看……唯独不希望姑娘您看到那样子。”秦南乡眼睫毛垂下,投下两爿暗影。
程英嘤的心又猛地一沉。因为那一瞬间,秦南乡皱眉了,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也会皱眉。
程英嘤只得告辞出来,咔哒一声,房门又被锁上,里面半点声音都听不见,房门口阳光金粼粼的洒下来,两个世界似的。
程英嘤等得坐立不安,药阁人来人往,求医问药,她遂抓了个煎药童子,报上名号,装作凶神恶煞的打探。
“哦,原来是苏六郎保荐来的客人啊,这几天府里都传遍了。”那童子在过耳“吉祥铺花二”几字时,脸上的戒备迅速散去,“姑娘问的事儿也不是甚绝密,好说,每个月都有,年年都这样,府里但凡有点头脸的都知道。”
程英嘤恍然。她还诧异过,凭念奴娇的身份,怎么曹府这么给面子。原来是她舅舅和念奴娇一块儿张罗的,她舅舅跟着家主,曹府确实不敢拦的。
于是那童子娓娓道来,讲故事般的几句话,听得程英嘤手脚冰凉。
“也不是甚么出人命的,就是上面为了监察南夫人有没有乖乖服药,在南夫人每次来曹府时,会灌下一种特制的汤,喝了后南夫人就会拼命呕吐。因为常年服药,所以好像吐出来的东西,甭管什么,都会呈一种特异的黑色。如果没有遵照服用,就不会发那种黑色。先代家主和长老们亲眼确认,都眼精得很哩。”
程英嘤骇了一大跳:“吐出的东西是黑色的,身子不还毁了?”
“那药本就不是寻常药,天天喝,喝了那么些年,胃子染黑了咯!”童子笑起来。
程英嘤冷脸:“如此糟践人的行径,你怎么还笑呢?小小年纪不学好!”
那童子耸耸肩,无所谓道:“南夫人一介娼伶之女,能如此为家族出力,是她的荣幸哩,怎叫糟践呢!”
言罢,童子就去管药炉了,比讲了个笑话还没放在心上,周围听漏的奴仆也散去,抱怨着老生常谈。
这当,紧闭的小室房门有了动静,程英嘤立马冲上去,一把踢开,闯进去就见得趴在地上的秦南乡。
女子小脸惨白得可怕,汗水黏得发丝一缕缕的贴在鬓边,钗环散乱,裙衫狼藉,显然经过了痛苦的挣扎,她虚弱的双目转过来,看到程英嘤,慌忙挣扎着把唇角残留的污秽擦去。
而周围天兵天将般杵着的曹家长老们,像看一只小猫小狗的看女子,眸底有满意,也是那种好好完成了任务的满意。
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恶腥味,釉砖地上有没来得及擦的东西,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