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嘤踏着夜色回了钱府小院,脑海里还乱成一团,她拼命回忆着为什么蝴蝶会向她而来,可越想越乱,就越记不起来。
蝴蝶应该靠的不是眼睛吧,反正她从没瞧见过眼珠子,如果不是,那就该是鼻子,鼻子能闻到的气味。
程英嘤下意识的闻了闻自己的手,味道?难道一种味道还能贴上笺子叫程英嘤么?至于其他的诸如她午膳用了盅气味浓的羊汤,钱幕也决计算不到那么准的。
程英嘤糊涂了。如果能明白蝴蝶为何向她而来,她也就能重新拾起,曾被她失落的记忆碎片。
“二姑娘您回来了,出去一天该乏了罢,温水和皂角都备好了,已经放到您房里了。”这当,秦南乡手提宫灯走来,温声细语的,“姑娘若没其他的吩咐,奴就先歇了。”
程英嘤连忙站起来,尴尬的笑笑:“无他事了,多谢南夫人。您是先生内人,便算我长辈。还前前后后的张罗,实在是折煞。院里又不是没有其他的粗使丫鬟,夫人不必事事躬亲。”
“二姑娘又不是普通人。假手其他粗头笨脑的女伢,奴还不放心。再说了,奴只是家主的妾室,算不得多大的人物,姑娘不必用敬语,更不必尊我为长辈。”说话间,秦南乡又引了火折子,点亮了廊下的灯笼,手上的活半分不停的。
程英嘤看着灯火影里的女子,半旧的靛蓝薄袄,鸦鬓间朴素的银簪,笑起来轻轻淡淡的,真让人好奇她会不会生气皱眉头。
“就算是妾室,也是先生身边唯一的女人,这么多年了夫待优渥,否则人们也不会称您一声南夫人。”程英嘤看着忙前忙后的女子,执火折子露出的一段酥臂,雪白,嫩藕似的。
是个佳人。就算容貌与程英嘤三四分相似,也因为嫁人的缘故,多了几分花开的韵味,又是程英嘤无法比的。
“先生嫡妻之位依然空缺,更是多年间除了与夫人您,从未与其他女子同寝过。夫人您就没有一些自己的打算么?”
程英嘤忽的发问,八分好奇,两分试探。
秦南乡并没有回头。点完灯笼,转头来看程英嘤,笑仍然半点波澜都没有:“姑娘去了趟丽人馆,是不是娇娘子有东西给奴?”
程英嘤一愣,差点忘了这茬,这话题倒是转得不动声色。
“姑娘不必多心。奴每三个月会去曹府拿药,前阵子娇娘子就提过,希望奴带一人同行,彼时她会备好那人进曹府的拜帖。”秦南乡上前来,一福,“二姑娘就莫戏弄奴了,怕是已经得了那拜帖罢。”
“……这个?”程英嘤从怀里掏出念奴娇的信笺。
秦南乡接过,当着程英嘤的面打开,确实是一封拜帖,大意也差不多,就是请程英嘤和秦南乡一块儿上曹府去。
程英嘤见得秦南乡执灯照笺,有意让她瞧清楚拜帖内容,并无私意,于是对这眉头都不会皱的南夫人愈多敬重,满口应下来。
“娇娘子乃我母亲故人,必是为我打算着什么。同去甚好,我呆在院儿里也无趣的。”
“那就是了,奴会向曹府呈上拜帖,隔两三天曹府回了,姑娘便与奴一道同去。时候不早了,望姑娘好歇。”
秦南乡寒暄了几句,便拿了拜帖离开。纤纤细腰消失在灯火影里,南国有佳人,刬地梨花瘦。
果如秦南乡所言,两天后,曹府就回了话。于是当程英嘤站在“曹府”的烫金牌匾前时,还觉得一切是不是太顺了点。
“二姑娘放心,年年都这样,季季都来,早就成了惯例的东西,能不顺么?”秦南乡站在旁边,仿佛看透了程英嘤的心思,“只是曹府规矩多,哪怕成了惯例,也得递个拜帖走走过场。”
程英嘤了然。江宁织造乃是帝宫设在江南的第一衙,负责管辖丝绸织品并采买各种御用之物。其中油水之多,与帝宫牵连之紧,所以哪怕官阶不高,也是历代默认的江南最重朝官。
而这曹家更是一大传奇。效忠钱家,却还能得帝宫认可,在夹缝中历经三代不败,据说多亏曹家子弟立身处世,只认“家族利益”四个字。
程英嘤不仅有了分紧张。这样一个只认族利的名门,该是怎样的森严与禁域。
正在胡思乱想,石貔貅后的朱门打开,通报的奴仆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个锦衣男子,满面噙笑:“我还想着怎今儿来得晚些,正要差人接你们去呢。”
是一个白净的书生脸面,眸底却压了凛然劲儿的年轻官吏。
“劳大人挂念了。”秦南乡一福,对程英嘤点头,“这位便是花二姑娘。二姑娘,这位是现任江宁织造,曹家家主,曹惜礼曹大人。”
程英嘤见礼。曹惜礼亲自将二人往府里迎,闲话:“听说圣驾住在钱府,大小事务繁杂,作为钱家唯一的女主人,最近忙得不轻吧,南乡。”
“大人。”秦南乡眸光一闪,“奴只是妾室,并无权管治后宅。好在家主贤明,一切都里外妥当……还有大人又叫错了。”
曹惜礼一愣,旋即挠挠头,只顾笑,仿佛也不是第一次了。
程英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