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佛像,那佛祖四目低垂,嘴角微扬,无限悲悯之色,似在宽恕世人所犯下的罪孽。
皇后想必对佛经早已烂熟于心,不用翻阅便如此发问,我所抄录那卷《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为唐代玄奘大师所译,叙述药师佛在广严城乐音树下,对曼殊室利叙说药师如来之十二大愿。
我稍加回忆,娓娓道来:“第一大愿。愿我来世于佛菩提得正觉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
我对佛经并不甚了解,只为一次去寺庙中偶尔听得主持讲经,便是这篇,药师本用以比喻能治众生贪、?、痴的医师,故而药师如来所发的十二个大愿,每愿都为了满众生愿,拔众生苦,医众生病。忽而发觉人间疾苦夥多,佛祖亦是无法面面俱到,才许下那些大愿,归家后,竟将整篇佛经一口气背诵下来。
坐于皇后身畔稍感紧张,幸而还是毫无差错背诵出来,皇后脸色晦暗不明,室内重又恢复寂静,我的手不知何处安放,紧张地攀上腰间的那柄纨扇的竹柄。
“苏美人记性的确很好,当是继承了乃父苏先生的了,”皇后终于侧脸望我,双眼扇动如夜光,“饮光如来的十二大愿,苏美人希冀实现哪个?”
手指紧握那扇柄,我下意识脱口道:“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其实那些愿望我了解的并不清晰,不过偏爱这话的意味悠长。
皇后拨动念珠的手忽而一顿,她的目光轻扫过我脖颈间胎记,转而又回身面对那佛像,幽幽叹息道:“可怜吾人之身亦具琉璃智光,而为烦恼所障,不能内外明彻。”
皇后所言如佛家谒语,我默念第二大愿,才发觉自己先前的肤浅,只爱那停在表面华美词章,我正细细体味其中深意时,皇后起身点燃三柱清香,俯身三拜,恭然插于宣德炉中,居高临下凝视我道:“身在九重宫阙,欲保琉璃之身,难上加难,爱恨痴嗔纠结,烦恼若三千青丝缭绕,生老病死,皆归于‘求不得’三字,只望你记得今日对本宫所言,本宫亦会好好保留你赠我之佛经。”皇后隐去方才的沉寂平静,言说此话时的庄重风度,才是一国之母的气势,不着力而威严尽现,心生感佩。
这才是皇后肯召见我之因由吗?我顾不得细想,三叩首而谢皇后教诲,皇后又恢复那寂寂古井水之神色,眉眼间那疲态重又浮现,我简直要以为适才所见的威严女子只是我一瞬的幻觉罢了,她令我退下,我安然领命。
我掀开帷幕时,似乎听得身后如此一声悠长叹息。诧异转身,佛前仍是皇后万年不变的背影,我摇摇头,自我安慰,大抵是被那檀香熏得久了,出了幻觉。
待我走出昭阳殿时,手里已然多了皇后所赐予的一对浅黄色琉璃菱格纹花瓶。
琉璃制法全由西域传入,奈何中原工匠们制出的琉璃总不如西域传入的剔透晶莹,故而琉璃颜色越浅越是贵重。我扫了一眼,便将赏瓶交与碧茹,心中仍是疑团重重。
皇后其人,与其说清心寡欲,还是深藏不露,尚且难以定论。而皇后对我究竟是怜惜抑或厌嫌,我更无从揣测。她愿我护住琉璃纯净之身,究竟是欺我年少天真,还是纯粹希望我安分守己。
离开昭阳殿时,天已然大亮了,阳光映在青石宫道上折射出幽暗的反光,刚从昏暗如夜的昭阳殿内走出的我,一时颇有些不适应。思量着时日尚早,我带了碧茹前往元贞堂,谒见明贞夫人。
虽然明贞夫人挚爱牡丹满宫皆晓,但准备这位夫人的拜礼却不容易。沐安建议我赠她一对嵌七宝犀角绘牡丹华胜,她前日那妆奁盒中都已替我备下。但我揣测着,珠宝再是珍贵,在盛宠颇隆的明贞夫人眼前,那华胜根本入不得她的眼。
此外选择珠宝作为拜礼,不免流于俗套。我思来想去决定,赠她我自己在内药局培育的药用牡丹,一示我的诚心,她先前在墨脂那是非上也算是帮过我一次,二示我的谦卑,无意与人相争,不忘自己药女出身。
碍于司药的关系,我并不想回内药局,故而还是遣了碧茹去我在内药局的住所,替我将那牡丹搬来。她忙了半日,回来才告诉我,她不太懂得花卉,险些将那些牡丹的根拔除了,幸而有个侍医帮了她。
侍医吗?我没有继续追问,如今追问这些,与我都是徒增伤感罢了。
一路上走动的宫人渐渐多起来,她们认得碧茹,自然也推断出我的身份,一边向我欠身请安,一边好奇地从旁打量我,注视的目光令我浑身不自在。
终于到达元贞堂,明贞夫人近身宫女翠羽先是遣人接下了我带来的那盆牡丹,而后将我接引入内花园。
元贞堂风格颇近似兰若堂,俱是不动声色的奢华。与陆昭容的衍桂堂生那生怕人不知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犹记得曾去衍桂堂为司药办事,端来的茶具竟是庸俗不堪的镶金瓷器,明晃晃的扎眼,连带品茗的心情都减了几分。
不过元贞堂的景致相较兰若堂更为热闹。一路走来,入眼皆是各色牡丹,此外更无花卉与之争妍。而明贞夫人真是难得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