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眉都捋得跟熨斗熨过一样,“你这两日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怕我将来找个机会开销你?诶,你可别说我没这个机会,你知道我有。”
玉枝儿的脸“夸答”一下垮了下来。
“六……六娘……其实……其实……”
看她那么为难,我截了她的话,“其实有人教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玉枝儿怔住,而且惊喜,“六娘,原来你知……”她意识到被套出了话,连忙收口,已来不及。
果不然。我暗笑。
“而且我还知道呢,”这回我更笃定了,稳坐钓鱼台,“后头还有一大套的花样,有的折腾我呢,是不是?”
所谓上风这回事,一方坐定,便是成竹在胸,乐看对手溃不成军。
“不是啊……”玉枝儿狼狈地摆手。
我逼她也够了,该说出我的目的:“是也罢,不是也罢,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想过舒坦日子。”
玉枝儿是极聪明的,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于是她为难:“可是……”
“没想明白是不是?”我笑,“我想过舒坦日子,你也想吧?这里只有咱们两个,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啊?至于人前头,那才多少工夫?你摆个样,我摆个样,岂不是两好合一好?”
我敢打赌玉枝儿心里转的也是这么个主意,看她当即就笑了:“都说六娘明理又聪明,可叫我见识着了。”听听,这坡顺得。
既然达成了共识,底下的事儿就好办多了。趁着生病,我跟玉枝儿套话,她口风很紧,但我也不急,一点一点地跟她套,也就明白了大概。
这馊主意,想必也不是杨广想出来的,但他默许了。于是我心里便有隐隐的恨意,正如不肯驯服的鸟儿。
他想驯服我,像驯鸟一样,慢慢的,一点点的消磨我的意气,他让我吃苦,然后我会明白天下最舒服的地方,就是他的怀抱。
想得多好。
但是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他的打算,我是不是真的会被驯服?其实我该感谢他心慈手软,一上来只是用了些温柔的法子,如果他真正地要我吃苦,我熬不熬得牢?
我出不了宫,而在宫里,就等于在他的掌心里,他拨拨手指头,想怎么折腾我就怎么折腾我。我的麻烦在于,我一直劝自己顺应形势,安心当个古人,可是劝了十几年,其实还是不甘心。我总希望,不是通过古代女人唯一的方法去取得地位,我总希望,在感到不安全的时候,能够有选择的余地,而不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当然,结果白搭。
而现在,既然我心中有数,就算跟他耗上了。
其实也不是非要如何如何,只是,总得有一个台阶吧。
病好之后,安仁殿忽然又来了一个尹姓尚宫,品阶一样,但她奉命主掌安仁殿,算是压了我一头。
于是我要干很多重活累活,还要受诸般挑剔。虽然没有明着扯了我的官职,差不多也就是贬成粗使宫女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看得出来,那妇人毕竟也不敢太过分,色厉内荏。玉枝儿当面帮着挤兑我,背过人又赶着来安慰我,替我敲背揉肩。我大乐。
我等着他生气。等着他先生气。
结果同样没有动静。
新年到了。
改元大业。
真是够拽的年号,很像他一贯的为人。
照例大赦、立萧妃为皇后、立嫡长子昭为皇太子。又废黜各州总管,从此没有军政一把抓的官员了。接着下诏求贤。一派新皇新气象。
春风没吹到安仁殿来,我仍然做不完的事,其实也无非擦这里抹那里。擦得快了,又会有新的地方指派,永远也擦不完,还不如磨磨洋工。尹尚宫几次三番地催促,有时候急了也会说不好听的话,只当没听见呗。
其实我已倦了。这样的表演乏力又乏味。再好的演技,也需要有人欣赏,观众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有什么意思?我希望看见他生气、无奈,什么反应都好,能让我获取一丝快感,然后我就可以借着台阶下坡。
可是没有。
遥遥的可以望见甘露殿的飞檐,心里无数次想象他在那里的情形。由最初的怄气,到动摇,到如今无法言喻的渴求。
我试着给自己找理由,批评自己怎么能这样没立场。我们之间,总归还隔着杨勇和阿云的生命呢。不是不悲哀的,那样深的伤痛,终于也敌不过时间,渐渐褪色。而当思念涌起来的时候,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力,怎么挡也挡不住。
我想看看他。我的自尊心摇摇欲坠。我对自己说,我只是去看看他,不和他说话,那么不算是我输了。
有一天我真的往那个方向走。
是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小黄门在扫地,偶尔有掉落的枯叶,扫帚碰上,发出碎裂的轻响。我站在树影底下,没有人注意我。我盯着通往大兴殿的路,计算时间,他就快来了。我的心怦怦跳,其实我不可能看见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