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冷,他一定是乘御辇的,但是我只要想到他会从我眼前只有这么几米远的地方过去,我就不由自主地紧张。
其实我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小声地说:真多事,只要跑进去,跟他说,呐,我回来了,那不就行了。
可是,我却做不出来,所以只能这样偷偷地望着,简直像暗恋高年级男生的小女孩。
等了很久很久,身体都冻得有些麻木了,也没有看到御辇出来。
今天好像没有停常朝的理由。
又不甘心地多等了一会儿,终于满腹狐疑地回去。心里空落落的,忽然就感到不安。
尹尚宫一早上都因为我的迟到和心不在焉数落我,可惜,她白费口舌,我连一句都没听进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让玉枝儿偷偷帮我去打听。
“至尊御体不适。”玉枝儿说。
我盯着舀到一半的汤看了会儿,“严重不严重啊?”
“听说发烧了。”
是,要不怎么停了常朝呢。
杨广这时听闻是极勤政的,小病小痛从来上朝不辍。
“玉枝儿,”我下决心了,“再帮我跑一趟。”
下午朱华康亲自来接我,满面堆笑,“六娘,你肯照料至尊,想必至尊御体不日就可康复了。”
我笑,“我难道是药?”
“比药还灵!”
我心里一抽。周围的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我终于想通了,他是至尊,我当然应该讨好他,奉承他,低头的当然是我。
我的自尊……唉。
我进去的时候,杨广合了眼睛躺在床上。屋里一个旁人也没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天青色的垂帷凝固般悬在床的周围,远远的,那个模糊的人影一扑入眼帘,我就莫名地紧张起来。
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我突然惊觉自己心里有压抑不住的贪婪,快步走过去,伸手挑起帷幔。
因为睡着,他只穿白单衣,两条胳膊都放在被子外。脸歪在枕上,每根线条依旧是斧刻刀削般。不知从几时起,他已有了皱纹和眼垂。但男人的皱纹和眼垂,只会增添成熟的气度,他看起来倒是比从前更加俊朗。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突然一群飞鸟扑啦啦从殿顶飞过,吓了我一跳,方才回过神来。
那张床极大,我就挨着床沿坐下来,正打算将他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去,谁知才伸出手,就被他准确无误的握住。
我呆掉。
过几秒钟才懊恼,“你装睡啊!”
他悠然道:“谁说我是睡着的?”说话的时候仍合着眼睛。
我怒,“你不睡干嘛还闭着眼睛?”
这句话大有逻辑问题,不过他倒没有抓。他说:“我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这会儿我以为你是阿婤,睁开眼睛就不是了。”
我错愕,过会,低声道:“为什么?”
他忽然叹了口气,说:“因为阿婤只会跟我怄气,跟我作对,我说的话她一句也不肯听。她怎么肯在我生病的时候来看我?”
我想笑,又想恼,咬了下嘴唇,甩手站起来,“好,我不是,那我走了——”
“哎!哎!”他支起身子,一把拽住我,“好好,你是。你能不是吗?——这么一句话就要跟我恼。”
我坐下来,回想一遍,终于张牙舞爪地大笑起来。
杨广躺在那儿,微微侧着脸,含笑看着我。
“现在你满意了?!”笑完,我又瞪他。
他不作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你让人来折磨我!大冬天让我擦地擦榻擦窗棂子……”我的委屈冒上来,准备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
“我知道。”杨广忽然开口,声音吓了我一跳,不由得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他。那种低幽的声音里仿佛含着无底的痛。
“我知道,瞒不过你,你都猜到了。可是,你想想,我该怎么办?嗯?”他用手碰碰我的下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那一次,我打了你,我想你一定恨死我了。”
“当时是。”我轻声说。
“当时我气坏了,连你也帮他们。其实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就觉得一定有蹊跷,你怎么会?天下人都会你也不会。我越想越觉得,很可能我错怪你了。越这么想,我就越怕自己干了件无法挽回的事,所以我都……都不敢去见你了。”
他喃喃的,视线透出些许空洞。这么柔软的话,他以前从来不会说。也许是生病软化了他。
“我本想,也许你会来,跟我解释,那么我也就有机会跟你解释……可是你不来。其实我早知道,你当然是不会来的。就算我去找你,你也一样不肯解释。后来阿萧也劝过我,我也查了,果然我是冤枉你。我知道你的性子,我想你一定恨透了我,再也不会理我了。果然,我对你冷也好,热也好,故意装着看不见你也好,你一概是没有半点反应。你一句也不肯跟我解释,连站在我面前眼里也是空的,你是真的恨我了,对我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