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到最高时,只觉得冷,冷入骨髓。火盆里添多少炭都觉得不够。
炭用完了,让小宫女再去要,居然回答我:“省省吧,六娘如今不比以前了!”
说得是,不比以前了。紧紧被子,蜷起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上明明那样烫,可是却没有暖意。
外面雪下得正盛,风卷着雪片,在院子里飞旋,发出凄厉的呼啸。
晚间,有人来看我,居然是秋喜。
那会儿小宫女顾自跑开了,大概是有人找她去玩。我只好自己起来倒开水喝。其实这种发烧,没什么大碍,只要多喝开水,加快新陈代谢,一两日内退了烧自然就好了。道理是懂得,头还是晕得难受,端杯子手发抖。
秋喜进来,立刻接过去,替我倒水。
我钻回被窝,满心感激。“难为你,还来看我。”
她现在又跟着萧妃了,说来比我还有体面。
“可别这么说,谁还没个什么病的呢?”
她拧冷手巾,替我敷头。
“六娘,你这一回……怕是受怠慢了吧?”
原来她已听说了,所以才过来看我。
我心头一阵暖意,“也没什么。你坐,快坐。”
“不不,”她略带局促,“我来看看你,马上还得回去。娘娘那里还等着。再说,让人看见也不好。”
她大约是说漏了一句话,马上紧张地看看我,见我没什么反应,才松口气的样子。
其实我听进去了。她说,让人看见了也不好。难道,如今我不仅是受了冷落,还已经变灾星了不成?
有个奇怪的念头,就在那刻钻进我的脑子里。
难道是……
秋喜在旁边说了句什么,我一时入神,没有听见。
“你说什么?”我歉意的。
她因为我病着,当然不会介意,只说:“我得走了。”
“多谢你。”我很有诚意地重复。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而来,终究她冒着这样大的雪,也许还冒着些危险来看我,我怎能不领情。
她走很久,小宫女才回来。我背朝里躺着,听见她咚咚地跑过来,凑到床边来看看,问:“六娘,还好吧?”
我“嗯”了一声。她便也不再言语了。
我心里一直回旋着秋喜的话,“你这一回……怕是受怠慢了吧?”“让人看见也不好”……那个奇怪的念头,由淡墨般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
其实,我只要试一试,就会知道答案,但如果确认了,又该当如何?忽然的,又隐隐恨起来。
竟然用这样的心思。
是,我真是俗而又俗的女人,当以为失去的时候,分明也是难受的,恨不得他能像小说里那些男人一样,不管女主怎样长年累月地甩着脸子,也照样一次又一次地热脸凑过来,这事才不过三四个月,他的忍耐也不算太久,只要他肯再给一点点表示,我就会回应,一定会。因为,我心里终于不确定了,没有了把握他会再回头。
可是现在,我忽然又有了把握,于是这场本是我主动的戏,又变成了我笃定看戏。
胡思乱想着睡去,好久没有这样踏实的睡眠,好似心里有块石头终于落地。
因头天水喝得极多,第二天早起烧果然退了。
小宫女替我到膳房要了粥来。天太冷,接到手里已经凉了。我说:“那边有炉子,帮我热热。”
小宫女翻翻眼皮,“好稀罕的,既是能起来了,干嘛不自己弄?说好了我只管伺候药的。”
我手托了下巴看她,觉得有趣,她越来越放肆,演出十分卖力。
她还在嘟囔,“连个正经娘娘还不是呢——”
“你说什么?”我故意装作没有听清。
她瘪瘪嘴,没吱声。
我慢吞吞地喝汤,留一只眼角看她。其实她是个伶俐的小姑娘,才十四五岁,我以前不认得她,不过能演得这样好,平日一定受宠。我低了头的时候,她偷偷地打量我,我知道。等我抬头,她赶紧闪开视线,装作懒得看我。
“谁让你来的呀?”我笑。再不笑也忍不住了。
她诧异,这问题前天我刚问过。她又重复了一遍老管事婆婆的名字。
我看着她,慢慢地舀一勺粥放进嘴里,慢慢地咽下去。“玉枝儿,”我叫她的名字,“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徐婆婆可没有那个胆量教你这么对我。”
玉枝儿也笑,“六娘,说什么呢?我倒听不懂了。”比我想得镇定。
我盯着她的眼睛,“你难道不怕将来我较真?”我说。
她终究被我盯得坚持不住,目光闪避了一下,“六娘要较什么真?”
若说在这后宫里,我的道行肯定算浅的,但那得分跟谁比,到底我混爬的日子也比她多得多了。眼见着她距离兵败如山倒只有一线间隔,我又觉得不忍心,只是转念一想,这一关不攻下来,往后麻烦事就多了。
于是继续端脸,从口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