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部分,他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目光也从书册上挪开。朝不远处另一座亭子下正在埋头嗑瓜子的一对男女看了一眼。
那对男女似乎是在比赛嗑瓜子,却见两人的脸色一个认真一个凝重,手拈瓜子投入嘴里的节奏快得丝毫没有休闲的意思。脚尖前的地上已经堆起一小摞壳,活脱脱两樽脱壳工人。
——石乙和莫叶此时的确在出神,为了一件他们都意识到了但还没有说开的事。
——他们都觉察到了那对来自清风馆的主仆有异,但此时他们神思外游,倒没注意到那对主仆也已察觉到他们这边有异。
将投向一旁的视线收回,少凌搁下书站起身,长舒一口气后说道:“即便透彻了这些方方面面,要成事也是很难的,这里不比外面。”
坐于石桌另一边的那名仆女听见衣袂拂动声。知道对坐的男子已经起身离桌,她则只是抬眉看了一眼。然后目光重新回到书面上,语气平淡地道:“能进入到这里的机会。一年也只有一次,能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重复的准备是成功的唯一助力。”
少凌没有回应。
其实女仆人此时的集中精神已然不在书上,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时不继续装出看书的样子,还能做什么。她知道四周有许多双眼睛在往这边看,全因为她对面的男子外表天赋太出色,他本人似乎并不介意那些目光,但她沾了这光,却感觉很有些无所适从。
她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自小接受的训练也是出自同一位师傅,艺成之后参与的也是同类工作,唯一的区别在于,她对身周一切的警惕心偏被动,而他则更为主动。
因职业所引,他需要常常扮演人群中耀眼的角色,出现在公众场合,接受旁人诸多注目。尽管如此,这也不会削弱他的警惕心,他会非常敏锐的注意和质疑身周一切,哪怕那些旁的人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当然,在过去几年常常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他已有充足经验把这种反察行为做得不留痕迹。
不过,今天来皇家景观大道赏花春游的游客实在太多,活动性也是极大,所以年轻人本也没打算注意这样宽泛的人群里有什么异常。但此时他会警惕旁边亭子里那对正在严肃疯狂嗑瓜子的男女,是因为他认出了那女子正是前几天在雾山上碰见的那位。伴随着他的态度转变,紧接着他又注意到,坐在那脸熟女子身边的那个年轻人眼神里也有一种熟悉的神韵。
难道他们也是……
正当年轻人少凌心里质疑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时,耳畔忽然传来那女仆人的声音:“你认识他们?”
——在不久之前,同样的话,莫叶也以此问过石乙。
清风馆女仆人一开始也没有留意不远处亭下那正快速嗑瓜子的两人。她大致是因为少凌公子的注意而留意了一眼,但很快也发觉到了异处。
“见过一面。”少凌收回目光,看见女仆人脸上现出讶然神色。他很快又补充说了句:“她并不识我。”
女仆人闻言松了口气,精神这才缓和了些。
少凌平静地望着她的脸庞。过了片刻后忽然说道:“师姐,你的单子揭开了么?”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女仆人有些没反应过来,微怔后才道:“揭了白单,黑单还在等。”
女仆人话中提及的两种单子实际上并不如它的称呼那样有两种颜色,只是因为白单可改而为白,黑单一旦揭开,两张单据代表的买卖契约就算盖章言定了。
至于黑白二单里头拴着的货品。自然也是别致的。世上所有互易互利的货品都可以回收改卖,唯有一种严格来说不可买卖的货品除外。然而在特殊的时代、特别的环境下,有些不可以卖的东西也被摆上了台面——因为,在活人社会里,在现实面前,没有什么东西是用价值衡量不出来的。
少凌公子年纪虽轻,却已是这个行业里的拔尖快手,他当然听得明白何为白单黑单,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此刻才会不相信这女仆人回答他的话。
但他没有直言辩驳。而是在沉思了良久之后,缓慢开口说道:“师姐,经过了下河郡的事。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愿意听么?”
年轻人那着装改扮成女仆人的师姐闻言只是淡淡说道:“你该不会是要劝退我吧!”
“规矩是什么,我当然知道。”年轻人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小心。”
“你思考了半个月的问题就只是这两个字?”女仆人将目光从书页上挪了出来,看向年轻人少凌,“这两个字,不是应该在我们脱下门派弟子服的那一刻就抛下了么?”
“我思考的问题其实跟劝退的意义很接近。”本来是在凭栏远顾的年轻人转过身来,“所以我才要先问你是否愿意听。”
“那你别说了。”女仆人的回复很快,答案也很坚决。
“好。”年轻人也没有再坚持这个话题。立即截断思考地延续,直接转入在此之前的主题。他重新坐回桌边。拿起桌上的书册,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巡防军卒小队整体单兵武力较低,五等以下,但疑有擒拿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