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用微不可察的声音以极低的速度念完一段话,然后开始等待,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未听到那一声“记下了”,这才抬眼挪出书页朝对面看去,就看见坐于对面的女子竟似在出神。
“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叫人担心。”年轻人叹了口气,“我很后悔,刚才不该说那些话。”
女仆人回过神来,闻言只是轻松一笑,说道:“你无须在意,我刚才走神,只是因为在想你的事。”
“我的……”年轻人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忽然眉头一蹙,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剧烈咳了起来。
女仆人见状,更是心神一阵束紧。她连忙搁下书起身走到年轻人身后,抬手轻轻为他拂着后背,同时担心地道:“你这个样子,才是最让人不放心。也许我刚才就该强硬点,不许你跟来。你的毒伤还未痊愈,前几天又与那高手碰上……我真的担心你会毒发攻心。”
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咳意,挑唇说道:“萧淙虽然经常治死人,但他治蛇毒的手艺可称一绝,师姐你就放心吧。”
扮作女仆人的师姐皱着的眉稍缓,但还是忍不住道:“那姓萧的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du素?”
“萧淙又搬家了,不过这是他的习惯,救过一人便不会再留住当地,走之前他已经留下足量药物了。”年轻人的语气迟疑了一下,“按照他嘱咐的药吃下去,大约还要十来天。”
女仆人闻言。清秀但没有柔弱态的双眉再次微微蹙起,说道:“既是如此,你怎么还要急着接单?为什么不等到伤势痊愈了再作打算呢?”
“依白单上的描述。这次任务并不难做。”年轻人神色轻松地开口,“目标不会武功。”
“当朝二皇子也不会武功哩。好做么?”女仆人横了他一眼,“你的黑单揭了没有?”
“还没有。”年轻人如实回答,想了想后他又说了句:“倘若这次的目标真是王泓,咱们也许正好可以合作一次。”
女仆人轻拂年轻人后背的手掌一顿,眼露疑色地道:“你揭了我的黑单?”
她说的这种事本来绝难发生,因为在她与他共同所属的组织里,两个带有任务的人能碰到一起的几率都极低,更别提互看对方接的单子包含什么内容了。然而世事难料。就因为一些不太能说得清、又没什么道理可循的原因,这对同门同行在几天前碰到一起。
具体来说是年轻人救了他的这个师姐。为避开京都府这几日在全城低调却密集铺开的监察官兵,年轻人以少凌公子的名头,建议师姐乔装改扮之后混入清风馆。清风馆主能在鱼龙混杂的欢场将生意做到眼下这般名声,做的虽然是俗事,身份却没那么简单。京都府官兵搜查到了这儿,也得给几分面子,有几处独院因为馆主叮嘱过,也就没扫刮得太狠。
而近几日年轻人与他的师姐整天都待在一室,表面上是丫鬟照料主子。实际里是两人搭手轮番戒备。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如果年轻人想看他这位师姐这次带来的差点为之豁出性命去的任务,想必机会不少。
但这可是组织条例中的大忌。
注意到师姐目光中的神色变化。年轻人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还用我揭么?师姐,你明明已经揭了黑单,为什么还要欺瞒我。”
黑白两种单据都是为目标提供的资料,但又有着明显的区别。白单全是文字,有时全面,有时残缺,但绝对不会像黑单那样附有肖像。而黑单一旦揭开封条,除非接单者身陨而任务合约不可更改。
如果按照这女子话中所言。她还没有揭开那黑单,可这定事单据却被年轻人揭开。虽然这样做不符合组派规矩,然而结果却仍可算预约改派。像这类买卖契约涉及两方性命。在委派之前会由组织里的专人调查一番,才会确定任务接手人,以保证可完成几率。像这样乍然改派,是会容易出大问题的。
更何况……这女子的确骗了她的师弟,她明明已经揭开黑单,知道自己这次要取的人头长在谁颈上,所以她愈发明白,如果眼前这个师弟真的看了她的那份黑单,后果会是多么严重可怕。
这本来是一个不可能改派的任务啊!
听到师弟说的话,再看他那神情一派平静的侧脸,女仆人先是一怔,随后本来是轻轻搁在他背上的手突然发力,一掌拍了下去。
年轻人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本来就内伤未平,突然受这来自后背正中的一掌,劲气内韧,激得他将将压下去的咳意顿时全面爆发出来,咳得撕心裂肺,端正坐直的脊背也微微躬了起来。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引得四周投注过来的目光倍增,而那些本来就因为少凌公子俊美外表而芳心悸动的妙龄女子更是担心得不行,要不是刚才羽林卫队严肃警告过四周游人,她们恐怕会直接奔过来嘘寒问暖一番。
原本仍在专心嗑瓜子的莫叶也因为咳声所引,收起心绪朝旁看去,聆听片刻后目色一动。她倒不是担心那俊美惹人羡的少凌公子,只是因那咳声证明了一件事。
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