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历代王朝的宫廷都是非常黑暗与凶险的,与普通百姓家不同,作为皇室的女人,则随时有可能付出生命,甚至还要波及家族。无数的红颜粉黛无非是为了宠爱、儿子、家国争斗不休,错并不在她们,而是身处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环境中,不能不去争,不去斗。
自古帝王多薄幸,有时也无从怨怪。如晋朝武帝司马炎,天生好色,嫔妃多的连自己也不知该往哪处休息,最后干脆利用羊车来决定。又如北魏孝庄帝,外有权臣,内有悍妇,与美色无缘,听任皇后宰割。故此,帝王无论如何薄幸,其对待嫔妃皆逃不开政治和天性。
宇文邕天性并非恋色之人,却难逃政治利益的魔掌,他对阿史那也许是为了礼乐和突厥,他对独孤月容也许是为了象经和阀门。未央嘴上虽说不在意,却总是难以忘记他哀伤的神情和相拥而眠的温存,不能割舍,所以她要去争,争大监,争皇后。
转眼深秋便至,树叶黄了,桂花谢了,庭前的枫叶红火的如昭阳殿的数十双笑靥。
未央是再也出不得宫了,闲来无事便和众人做做刺绣,裁剪新衣。蝶舞和凌菲已在掖庭局定省,这才刚开始月余,并不能瞧出什么端倪,其他各宫的尚宫自是警醒,知道该跟着谁的步子去走。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虽平淡却得来一个好消息。宇文赟得宇文邕召见,两父子在宣室殿对奏有近两个时辰,用晚膳时,宇文邕竟携他一并回来。
未央知道他俩是因自己的缘故得以重叙了多年的父子情,三人只闲话家常,深宫之中亦难得由此平常人家的感情。茶余饭后的话题离不开宇文赟,宇文邕对他似乎颇为严厉。落在蝶舞的眼中倒是经了许多思量。晚膳后宇文邕回宣室殿批阅奏章,而宇文赟拉上宇文空去后园玩耍,蝶舞得了空,便向未央问道:“娘子,万一将来娘子生了皇子,娘子要如何选择呢?”
未央抬眸看着她,听出她的意思和担忧,轻笑出声道:“一来我未必生得下皇子,二来即便生下了,我也不愿他做太子。”骨肉相残是千古不变的皇位之争的惨剧。未央可以为孩子搏命,却绝不愿他们为此而相残。
蝶舞有些为难,“还有空皇子呢。”
未央叹了口气。宇文赟和宇文空,此时的他们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没有纷争,没有血腥,但一旦为他们披上一层厚重的外衣时。哪里又能预测得到结果?
凌美人也算用心良苦,为了她儿子的将来兵行险着,未央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住他们,还有自己肚子里的孩儿。这就是后=宫女子为何掌权后多比男人狠辣的原因,因为在后=宫争斗之时动辄危及性命。所以她们计谋阴毒,一旦出手必要人性命。
一早起床就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不等梳洗。宇文邕就已经带着雨露进入殿内。“恼人!”他略带怒意的大声嚷道,跟进来的青娥连忙替他卸掉外面的大氅,拿去衣架清理露水。
未央吩咐蝶舞取过干净的外裳给他换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转头淡笑问道:“散得这么早?怎么也不叫一声?恼什么呢?”
宇文邕哼了一声。也不答第三个问题,只道:“防你几个背着我说坏话。所以才不让人传呢!”他笑着,伸手将未央扶住,见她穿的单薄,皱了皱眉头,恶狠狠地道:“总是穿得那么少,难道我亏待了你不成,作这些可怜样子!”
未央不理会他的恶言,歪着头笑道:“就让妾身来猜猜?”
宇文邕见吓不住她,无奈的晃着头,信步走到她身边。蝶舞呈上了茶水,宇文邕大口喝了一盏,扭头道:“说。”
未央道:“是否信州战事失利?”
宇文邕抬手抚弄她身后披着的长发,点了点头,接着叹道:“你的法子,被宇文护用了。”
宇文护用了未央当初说的对付陈顼的办法,独孤整和元契兵败,加上元灵弃城,元氏已无可能再有复起之时,而独孤阀被连累。如今北朝江山是靠兵戈夺取,谁的武功高强,谁就有资格话事,独孤阀受此一创,短期内难以恢复元气。
未央想了想,问道:“那他又派了谁去?”
宇文邕道:“两个开府军。”他起身踱步,边道:“冉氏在汤口设了十个城池,勾结涔阳蛮人互为声援,哼!宇文护胃口真大,竟要巴蜀刺史任命。”
未央一愣,这事若是答允,等于巴蜀军政都落入了宇文护之手。“我有个法子。”宇文邕不得不答应宇文护,未央思付片刻,微笑道:“用他的人做统军,圣上可以指派自己人做粮官,想必宇文护也不便反对。”
宇文邕怔了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随手从妆台上拿起一把梳子,坐到未央身后,轻轻地为她梳理青丝,“夫人聪明塞凤雏,真乃朕之女诸葛。”
未央不语,浅浅带笑,享受这难得的暖意。
粮官无权无兵,却需缀于大军身后,军队每收复一地,粮官催粮驻扎,必会在每一城安置县吏。虽是个不起眼的法子,却是能多少分摊些各州府的军政,不让巴蜀全部落入宇文护之手,未央亦只能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