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化能从金州回来的第二天，幸子妈妈就坚持着要给老苗家赔礼道歉。“给人家打住院了，还有理？都是老五连的，你不去，我去！”她说。刚跨出门，远远地看见卢大帅来了，知道他是来找王化能，准是来出什么馊主意的，便转身又回屋去取余老歪的房租钱。她不想让两家再有什么牵扯。
卢大帅是王化能中学时代的死党。好事儿没有他俩的份儿，坏事儿十有八九都跟他俩沾边儿。往往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两家大人心里也不愉快。王化能跟苗向东互殴，是老五连晚辈的窝里斗，卢大帅难辞其咎。因为苗向东暗恋小雪，就是卢大帅通风报信的，还添枝加叶地挑事，是不怕事大那伙的。
王化能身边冒出一个小雪，爱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深陷其中无力自拔。当熊熊爱火快要将他烧昏的时候，他把心事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卢大帅。卢大帅听完他梦呓一般的胡言乱语，一阵怪笑：“嘿嘿，想不到一向不把女人放眼里的混世魔王也有发情的时候……”
王化能心中不悦，又不好发作，只好小声央求：“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正经点！”
“好，正经点就正经点！”卢大帅收起怪笑，正色道：“那我就严正警告你，防疫站任何一个长头发你都可以示爱，惟独不能去爱小雪。别看这丫头不咋的，眼光还挺高的，身边的男生没有一个在她眼里。不瞒你说，个把月前我也偷偷给她递过纸条，对我还算客气，没让我当众出丑，但纸条八成是扔厕所了！告诉你吧，鞋拔子脸苗向东暗恋她！”
“苗向东？这怎么可能！”王化能心里想，这小子是抱养的冒牌货不说，爹爹还是个瞎子，朝鲜战争的时候若不是自己老子舍出命来，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坟丘子里呢；又一想，爹爹瞎，儿子眼睛放电，一副色咪咪的样子，保不准哪一眼对上光呢！那一刻，王化能心里一阵发凉，嘴里嘀咕道：“你是不是胡说？凭什么说苗向东暗恋小雪？”
卢大帅叹了口气说：“你真是块木头，这种事还要凭什么？凭的是直觉！既然你不信，我们就试试，如果苗向东不是暗恋小雪，我趴在你面前学三声狗叫！要是我说对了，你请我吃红烧肉！”
“怎么试？”王化能担心得心里咚咚乱跳。
“很简单，我们以小雪的名义给苗向东写情书，约他出来，看他什么反应？”
王化能不相信苗向东暗恋小雪，又担心苗向东真的看上小雪，为了试探，王化能决定和卢大帅协同作战，开始精心炮制“情书”。王化能先在一张纸上画一朵鲜艳的玫瑰，然后模仿小雪的笔迹写上“其实我爱的是你”，“晚饭后我在连心桥等你！”署名是“一个暗恋你的人”，“人”的四边儿，卢大帅画了一条箍头发的鹅黄软带圈起来，让苗向东一眼便知是谁的信，又给不懂事的小孩儿买了一个烧饼，那小家伙便蹦蹦跳跳地将信塞给苗向东。
夜幕刚刚降临，王化能和卢大帅提前溜出去，一口气跑到离家约一公里的连心桥，找个隐蔽处悄悄躲起来。王化能在心中一个劲儿地扑腾：“苗向东，你可不要中计啊”，可是不到一刻钟，苗向东已飘然而至。他先在桥头东张西望，不见小雪，焦急地在桥上来回走动，时而吹一两声口哨，时而在黑暗中拍拍手。这时王化能怒火中烧，妈的，想从我嘴里抢肉，一声“上！”大铁锹便轮了过来，旋即都钻进树林里。
“怎么样？我说对了吧？”夜色中卢大帅得意地说，似乎他是天底下唯一的铁杆朋友。又把手伸向他：“红烧肉！”
那天晚上，正是知青上山下乡的纪念日，指导员苗有义怕大家想家，决定休息半天晚上会餐。菜谱由大家民主议定。不管什么菜，肉是绝对不能少的，头一天就宰了一头猪，盆盆罐罐的不够用就上幸子妈妈那里借。到了开饭时间，十人一桌自由组合，每桌四盆大菜全部上齐，女生基本都坐在一起，即使有男生想加入也要轰走！开场白慷慨激愤，男生在喧闹声中狼吞虎咽，女生表面上慢慢品味，其实速度也并不慢。当男生已全部吃完时，女生刚吃到一大半，只见几个男生分别朝女生的餐桌走去，看她们的战斗力如何。这时，王化能故弄虚玄地大声叫喊：“妈呀！怎么搞的？把我的洗脚盆都拿来盛肉了！”是不是“脚盆”不得而知，就这么一阵大惊小怪，女生的吃兴戛然而止，纷纷离桌而去。那天晚上，上当受骗的女孩子们成全了王化能，帮他兑现了承诺，跟卢大帅呼三喊四醉得半死，忽然想起苗向东有可能报案，就直奔火车站去了。
食堂里刚刚吹灯拔蜡，苗有义就听到儿子被打的消息，还缝了五、六针，苗有义心疼得直跺脚。苗有义是老五连的一个排长，从汉江南北撤的时候受了重伤，不但被打瞎一只眼，还丧失生育能力。转业来到北大荒，成天除了跟机械打交道，就是抽闲烟、喝闷酒。有人建议他抱养一个防老，怎么说也比养小猫小狗强，这就抱养了苗向东。那年春节，苗有义领着儿子上“大李家”看姑姑。姑姑见他日子过得艰难，就把刚离婚的“小白鞋”介绍给他。村里有人赞成有人反对，赞成的人说“像李喇叭这样飘忽不定的人，谁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