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都得倒一辈子的霉！”反对的人说：“北边冷得邪虎，撒尿都得拿棍敲，听了都打怵。”“小白鞋”的爹说得更直白：“那是骡子的那玩意儿—废料！”可是“小白鞋”另有自己的打算：“找个长期饭票，省得在家里挨累！”领着栓柱就来到北大荒，于是人们又议论开了，说苗有义没卵子找个茄子拎着。
苗向东出院不久，就吵着要告王化能，不告垮他，死不瞑目，好像小雪喜欢谁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出这口气！苗有义一瞪眼：“告个屁！你就吃个哑巴亏吧。”他的眼睛不行，但他的头脑出奇精明，他能从一件事联想到第二件事、第三件事，就像电波传导一样。虽说是心里不舒服，可你那告的是王化能吗？你跟王化能较劲儿，砸的是老一辈的关系，因为那段战斗经历是他人生的节点，在那个生死攸关的年代里结成的友谊，是用鲜血凝聚的，那里面有硝烟，惊惧，死亡和痛苦，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玩，说翻脸就翻脸。苗有义就开始给苗向东讲朝鲜战场上的故事，敌机是怎么轰炸的，副营长王西川怎样指挥战士们斗勇斗智的……
苗有义不能忘记，由于运输工具落后，后勤供给跟不上，一线部队不得不停止进攻等待补充。敌人的照明弹一颗接一颗地挂上夜空，探照灯在山坡上扫来扫去。他们团接到向北转移的命令，五连的任务是护送全团的伤病员转移到椴树泉待援，困难比较大，已经断粮三四天，弹药也所剩无几，人员伤亡不断增加。正在这时，副营长王西川骑着马和随行人员正好与五连相遇。他是到各连检查突围准备情况，他本应该随团部机关人员一起撤退。如果他们一行继续赶路，很快就能追上前面的团部。但是他看到五连战士们那期待的目光，不忍心抛下他们。苗有义脸上缠着绷带，血肉模糊，听说是副营长，挥舞着拳头狂呼乱叫，希望自己的出格行动能够引起注意，能在黑暗中见到一线曙光。这时副营长王西川翻身下马，来到了伤员中间，高声喊道：“同志们，我与大家在一起！”伤员们立即安静下来，似乎有副营长在，就有希望在！就在这段时间里，团部已经转移。
夜色黑黝黝的，空气中散发着燃烧物的刺鼻气息。在不断地向外冲杀中，排长只打剩下一个—苗有义，班长卢光亮左臂负伤，左腿被炮弹炸断，不能行动。挂花的，生命垂危的，他们顽强地与死亡抗争着。来不及掩埋战友的尸体，来不及告别，甚至来不及回忆，人们互相搀扶着，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跌跌撞撞地撤离。苗有义背着卢光亮，卢光亮给苗排长指路，搭伴前行，这样就可以不拖累别人。卢班长趴在苗排长的后背上，不停地指着路：“向左拐！”“向右！”“有障碍物，高抬腿！”不断地有人超过他俩。连长牺牲了，后面倒下那么多浴血奋战的兄弟，他不忍心再抛下自己战友。两个战士抬着担架赶上来，担架上躺着指导员尚作发，他浑身打成个血葫芦，在担架上还喊：“突围，别让敌人给包饺子！”
他们艰难地在夜幕下走了四、五里地，终于来到椴树泉旁的一个山洞。清澈的泉水四季流淌，甘甜滋润。它从狭小深邃的溪谷的裂缝中涌出，不断地吐着浪花，形成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池。四周是短短的、天鹅绒般的青草。溪谷的斜坡上，高大的老椴树枝叶茂盛，遮天蔽日。向导告诉战士，他们管椴树泉叫“神泉”，管泉旁的老椴树叫“神树”。至今，它的枝杈上还残存着祈福的红布条，只不过被烽烟摧残得有些淡白。苗有义走到小溪边，洗掉身上的血污，他本以为跳出了险境。这时，后面突然发现了敌人。苗有义把望远镜递给卢班长，他看着镜片里蠕动着的黑蚁一样的人群，心头罩上了恐怖的阴影。他想到那些灵魂升天的战士，那个屁股蛋子被炸开花的河南兵，那个总吵着要吃美国牛肉罐头的湖北伢子，那个做梦都想将三八大盖换成美国卡宾的安徽崽子。他的心痛了，觉得这一次必定要跟这些弟兄们在黄泉路上相见了。正在准备决一死战，敌后响起了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而且声势挺大，好像是敌人遭到了伏击……
原来，这是副营长王西川出其不意的绝招。王西川知道，战争就是要死人的，为保全局、牺牲自己，牺牲偏师，这也是指挥员常用的战术打法。可是这个原则是多么地残酷啊！那时他想的不是人性，他想的是“代价”，哪个代价大，哪个代价小。在他看来，为多数人去死是理所当然的，是高尚的、伟大的，甚或可以冠上更多、更美妙、更迷惑人的形容词。他重现领导者的威风，带着神枪手易大千，眼睛里充着血。他们在黑暗中潜入敌后。他们一面叫喊，一面甩手榴弹。没过多长时间，将近二百个联军鬼子围上来，敌人上了当。他俩交叉掩护，在不同的方位射击、扔手榴弹，造出伏击的声势，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突然一颗毒弹在王西川身边爆炸，他被毒气熏倒，人事不醒。几个大个长毛鬼子围上来。正在这时，只听得“啪！”“啪！”的两个点射，毙掉了两个，剩下的循着枪声去追赶易大千。王西川从枪声中发觉是易大千转回来，声势很大，他把追击的敌军又引到他那边去，再以后，王西川就人事不省了。他知道，是易大千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去。苗有义和伤员们因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