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今朝出了郡王府,往别处办了些事,回来了晚些。一进山门就听道童报说陆家二公子来访,已等侯了许久。玄清心里就纳闷——他就是有事,也当去郡王府,怎跑到这里来了?再则他来寻自己能有甚么了不得的事。
当下也不着急,回房换下法衣,方缓缓而来。
草堂内分宾主落坐,道童献茶已毕,陆苰开门见山地问道:“真人可识得关大木此人?”
问话时,他恁能穿透人心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在玄清清癯的面上。
玄清端着茶盅,不疾不缓地笑道:“自然是认得。关施主幼年失了怙持,寄住小观,与贫道何止是认得。”
“原来如此。”陆苰收回的眸光落在白瓷盖盅上,提茶盖一下下地轻撇着茶面上的浮沫,“恁,教授他武艺的高人,观主可与引见引见。”话音未落,他又陡抬起眸光,如箭一般直射向玄清。
可惜玄清依旧是一脸波澜不惊,“恁不过是个走江湖的,早年投在观中住了段日子,如今早不知去向了。”
“是么。”
陆苰“锵”地一下,将盖子重重地扣到盖盅上,冷了声音,眸光锐利,“不知恁人长相如何?年岁多少?在观中住了多少时日?可曾留话去往何处?”
陆苰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已非寻常问问,多少带了盘诘审问的意思。
端木芬心下纳罕,难道他是特地来寻访高手的?
不能吧,自己虽未见他动过手。可是西北狼的名头岂是白叫的?再则说了,他素日虽常演习拳脚,也只因是个武将,不能将功夫丢下,若说习武成痴恁远是不及的。
她正要说两句话缓一缓,玄清低垂着眉眼淡淡道:“时日久远,贫道哪里还记得清。”
“记不清。”陆苰起了身,背手踱到玄清面前,“八十一路定军枪,关大木使的炉火纯青,若非有人在旁天长日久的细心点拨,哪里能有恁般漂亮。据我看来,恁人至少在观中住了三年有余。观主年纪也不甚大,怎么能记不清呢。”陆苰边说边至玄清身侧,缓缓弯下腰身,语声也随之低沉,“观主是记不清,还是不肯说呢?”
端木芬瞅着陆苰阴冷的面色,心底有些个发怵,显然这是件机密事情,可他为甚么要拉着自己一起来呢!
当下立起了身,想要躲开,“你们说话,我再出去逛逛。”
“芬儿。”陆苰大步一跨拦在了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忽蹙了眉头,问道:“手怎地恁么冰呢?”
端木芬心头乱跳,全不知他葫芦里卖甚么药,只急着要出去,“没事,怕是坐久了,出去走走就好。”然她哪里挣得开,心里越发着了急。
玄清却已将贴身的小道童谴了出去,缓立起身,“没想到二官人年纪轻轻竟然也知道八十一路定军枪!”
陆苰听了一怔,回身笑看向玄清,“洛家八十一路定军枪,当年在漠北无不知无人不晓,我虽年轻到底也是个武将,如此赫赫的威名,岂能不知!”
“前尘旧事,官人何必再提!”
挣扎中的端木芬乍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瞅着他,敢情陆苰要寻的高手就是这个瘦精精的老道?
陆苰也呆怔住了,他本只是猜测,没想到两句话一问。他竟自己就认下了。
当年郑家获罪下狱,并不曾牵连到他。他却因一时激愤挂印而去。谁又能想到,当年威名如雷号称军中定海枪的洛伯言,竟会出家做了道士。
陆苰从未见过定军枪,只是耳闻。因见了关大木的枪法,心里疑惑打听着他是在元妙观附近长大,故尔前来试一试。他真没料着,玄清会这么快认下。
惊诧过后,陆苰越发动了疑心。
洛伯言隐身京城,做一个道士头,显然是不想被人识破身份。恁么他又何这么快就认下?这其中怕是大有文章!
“原来观主就是当年的洛校尉。”陆苰拱手,“失敬失敬!”
玄清一脸淡然,“出家人早不在尘世,洛校尉三字官人再别提起。”
端木芬听在耳里,心底一阵阵发寒。
他只是一介寻常校尉,饶是他工夫再好,也没有左右生男生女的本事,恁么他每日往郡王府去……
只为了骗几个钱?
端木芬惶目看去,清癯的面容虽失了仙风道骨的意味,可也还是一派高人模样,断不会为了几个钱就去骗人。
况且,元妙观还缺钱么!
端木芬越忖越是心惊,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而陆苰可没心思猜他进郡王府做甚么,陆苰疑心的是,他与关大木到底是甚么关系。
若说他只是怕定军枪失传,所以才传授给关大木,恁么他不能这么快就认下身份。
毕竟以他的声名,传了出去,这京城怕是不好呆了。而且,当日他挂印而去,圣上心里多少有些个不痛快,他就不怕圣上治他个欺君之罪么。
思来想去,陆苰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会如此轻易就认下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现下这个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