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发生的事,自有老姆传去后院。
周老夫人本就因着周又宜的事,伤心难过,这会听了皇后的懿旨,不怒反笑,指着大儿媳妇一阵阵冷笑,“好啊,好啊,好啊!你哄得我好啊!”言尤未了,猛地一阵咳,傅翕芳赶着上前替她顺气,却被老夫人一把推开,“你不用在我跟前假殷勤!我老了原不及你本事,可三郎到底是你亲生儿子,你这样是要活活逼死他么!”
“老夫人。”傅翕芳跪了下来,“皇后娘娘的意思,媳妇也没办法……”
“你给我闭嘴!”周老夫人腾地自榻上坐起身子,颤微微的手直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了从牙缝蹦出一个字,“滚!”
傅翕芳叩头道,“老夫人……”
“你给我滚!”
端木晚在旁劝道:“老夫人,你千万保重些。”一面又给她抚背顺气。
“我这个老婆子还保重甚么,早些闭眼也早些痛快,免得看这些人的嘴脸。”
跪在地上的傅翕芳又叩头道,“老夫人这么说,儿媳妇真真是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立足之地!”老夫人冷笑了声,“你可容你儿子有一方立足之地?”
“老夫人,皇后娘娘下的懿旨……”
“你给我闭嘴!”周老夫人怒极,手臂猛然一挥,正好端木芬端了汤药进来,只听“哐啷”一声,药盅正砸在傅翕芳脑门上,汤药则洒了她一身。
“哎哟,可烫着哪里了没有。”端木氏姑侄俩忙扶起傅翕芳,一面又叫小养娘端热水,请大夫。
傅翕芳捂着脑门,拦下她二人,“不碍的,不过就中碰了一下。身上衣服厚也没烫着。”
经此一吓,老夫人滔天的怒焰平缓了一些,重新靠回榻上,冷冷道:“你回屋去吧。”
“老夫人……”傅翕芳哽咽着,还待说甚么,端木晚劝道:“嫂子且先回屋换身衣裳再来不迟。”
傅翕芳冲榻上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眼,方退了出去。
端木晚还待要再劝老夫人两句,却听榻上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也家去吧,叫我老婆子静一静。”
姑侄两互瞅了一眼,恭声应了缓缓退去,顺带着将一众养娘都领了下去。
待屋里人走光了,周老夫人方缓缓从榻上坐起身,轻叹了声不免老泪纵横。自己从小宝贝大的孙儿、孙女临到最后,自己竟是一个都保不住!
大儿媳妇口口声声说是皇后懿旨,若不是他们背后做手脚,又怎会走到今日的结果?她是老了,可还没老糊涂到这个地步!
然而现下明白过来又有甚么用,一切都成了定局。终究是年老了,媳妇儿的算盘自己竟没看出来!只可怜了孙儿、孙女。
孙儿还要好些,了不得过年把再纳小就是了。可是又宜,听着风光太子妃!然就恁孩子的脾性,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况且,老夫人眼眸一眯——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的心思,她虽看不透,可若要说他一心扶助太子,却也不尽然。恁么,立又宜为太子妃,真的只是皇后和陈家的意思么?
却说端木芬随着姑母退出老夫人上房,因心里挂念着赵令如,向姑母说了一声,便拐去赵令如的院子。
她进了院门,见院子里悄静无声,也不见人影,径自上了正房的台阶,手还没碰到茶叶褐描金牡丹毡帘,就听里头有人抱怨,“小娘子就是太好性,怎就由得三郎恁般胡吣。他委屈,咱们比他还要委屈呢……”
“书秀!”屋里传来赵令如的喝斥声,“你瞎说甚么,我又有甚么委屈的。”
门外端木芬轻声一叹,换了笑脸,掀了帘子进屋,“听说姐姐大喜,我特来道贺。”
院中上房三正两耳,不是十分宽敞,却胜在小巧精致。正中间儿摆着铜镂花大熏笼,里边应是搁了桂花香锭,整间屋子都飘着桂花淡淡的香气。
赵令如听的声音,从玫瑰木雕桃竹纹的落地花罩内迎了出来,几步上前握了端木芬的手,“你事情恁么多,怎么还有空过来。”
“郡主大安……”端木芬身子还没蹲下去,早被赵令如拦了下来,嗔道:“你这是成心打趣我呢。”
端木芬也不同她客气,随她且行且笑地入了里间,“我也没甚么忙的,有平二娘她们看着呢。况且,姐姐大喜,我怎能不过来道声喜。”说着,又问,“我进院子里,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如今端木芬暂理家务,赵令如是客,她自然要样样留心。虽说恁些老姆未必就敢轻慢了赵令如去,可总要问一声才好。
赵令如让了坐,又从八桃粉彩温盘上拧起个青花玲珑的持壶,亲自给端木芬斟了一盅黄澄澄的蜜汁柚子茶,“这么个腊月天,又没日头,做甚么叫人家白侯在外头。故尔,我叫她们都到屋里取暖去,要使唤时,叫一声也就是了。”
端木芬抱着玲珑盖盅捂手,“到底是阿姐体谅下边人,我只怕,待得宽泛了,不把阿姐瞅在眼里了。”
赵令如听了格格笑了起来,“果真是出了阁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