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虽陪着岳代兰在正房里呆着,却是坐立难安的。只管在地上打转,不时地走到门口去张望,又不住地叫小养娘往小院里探问消息。
岳代兰歪在美人榻上,心里看得又酸又涩,却强忍着妒意,劝道:“你只坐吧,这么转来,除了叫我眼晕外,又顶甚么用呢!”
陆英嘿嘿地笑了两声,人刚沾了椅子,一个小养娘从屋外飞奔而来,叫道:“生了生了,红菱阿姐生了个小相公!”
“甚么!”陆英一跃而起,拽着恁个小养娘问道:“生了个甚么?”
小养娘笑回道:“是位小相公……”她话还没说完,陆英已没了身影。
榻上的岳代兰脸色腊白,两眸发直,满耳朵里都“小相公”三个字。心头一阵阵发苦,却是欲哭无泪,老天要帮恁个贱人,自己又有甚么法子!
“少夫人。”润娘瞅着岳代兰青白交替的脸色,小声提醒道:“红菱是老夫人送过来的,又服侍了大官人这些年。现下又养下了小官人。少夫人就开恩把她提了做了姨娘吧……”
一言未了,岳代兰“啪”地声扫掉搁在榻边小几上的五彩茶盅,冲润娘瞪着眼,厉声叫道:“我疯了不成?还抬举她做姨娘!”
润娘将屋里的老姆、养娘都打发了出去,和玉京两个把地上的碎瓷收拾了,才道:“小相公虽是庶出,到底是府里长孙,红菱怎么也是大功一件。咱们若是不做声,老夫人、夫人心里只怕是不痛快。尤其咱们小娘子的事,夫人心里能不记着恼着么?与其落人口舌,倒不如咱们自己开口,就是大官人也是心里也念少夫人的好。再则,少夫人怀着身子,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小相公就让红菱自己带着。小孩子家的,又是早产倘或有个好歹,也就不与咱们相干了。”
前边的话岳代兰都未听在耳朵里,然最后一句,却动了她的心弦。俏丽的面容,嫣然一笑,“玉京,你去告诉乔老姆,红菱这个月的份例就照姨娘的发。另外,再备两百贯钱,云锦、江绸等布料,各都送一匹过去。”
玉京应声而去,岳代兰脸上笑意灿然如花。
再说赵、周二人,悄声进了端木芬的屋子。青禾听见声音忙起身相迎,赵令如略挑起帘子向里一望,问道:“你们小娘子怎样了?”
“吃了药好多了。”青禾话声未了,就听里边问道:“青禾,是谁来了。”
不等青禾回话,赵、周二人便就挑帘入内。许是端木芬心里想透了,看开了,神情倒比先几日要好一些。二人见她精神不错,心头大石落了地。
周又宜几步上前,似嗔还恼地她脑门上一戳,埋怨道:你就吓唬咱们吧,把咱俩个吓死了,看你还有伴没有!”
青禾端了茶上来,“小娘子这回可不是吓人,早起时真咳了两痰子血出来。好在华太医的药见效快,一副药下去咳就先好了些。”
“好好的,怎么就咳了血出来!”周又宜闻言蹙起了眉头,忧心问道:“太医怎么说的?”
“你听她说。”端木芬剜了眼青禾,轻咳了两声,“不过是一时血不归经,就连大夫也说没有大防碍的。”
赵令如将小几边的川贝雪梨羹递给她,正经地数落道:“你自己即知道,就该自己保养。病了这些日子,秉气本就弱了,何苦又去理论些些小事,闹出大病来可怎么是好。”
周又宜也道:“我虽不知病理,往常看书上写,所谓血不归经,总脱不开气虚、气逆、血瘯、内热几个原故……”她话还没说完,青禾忽地一拍手道:“小娘子说的不错,太医可不就是说她一时逆了气!”
端木芬还不及开口斥责,周又宜又问,“一时逆了气?好好的又怎会逆了气?”
“还不是安姐……”
“青禾!”端木芬疾斥道:“你瞎说甚么”她一时话说急了些,不免又咳了起来。
赵令如忙替她捶背顺气,“好了好了,又宜不过随口问一句,也值得你急成这样!”
周又宜原待要嚷着叫安弗来问话,见端木芬这个样子也只好忍下来,只向她埋怨道:“你是甚么身份,她是甚么身份。倒还顾及着她。但凡她不是的地方,你只管叫人打出去,何苦自己气成这样!”
端木芬不好细说详情,虚弱地笑了笑,叹道:“家和万事兴。再则说了,她到底是大姐儿生母,现下又帮姑母料理家事,总要给她几分体面。”
赵令如前几日过了初阅,中秋过后便要入宫大选。依她的家世,且托了王妃又送去了钱去舒府,十有八九能入宫为妃。
她心里虽然松了一口大气,可多少生出些不舍来。尤其是端木芬。自己难得与人投契,这小半年来,二人真真是亲如姊妹。
上回虽然闹了些小别扭,然在离情别绪之前,都不用说甚么,她们自然就和好了。端木芬这些日子病着,赵令如差不多每日都过来。她深知端木芬病的原故,常劝她宽心。
然她自己看不透,旁人再说甚么也没有用。
今朝早起在老夫人屋里,赵令如一听端木晚的话,就知道她是心疼侄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