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端木芬的小院回来,安弗抱着女儿坐在大窗下喂点心,阳光微斜。
“大姐儿,再吃一口。”安弗又勺一匙羊乳羹送到女儿嘴边,大姐儿却扭着身子闹道:“看阿姑,要看阿姑!”
安弗心底微沉,强忍着酸楚忿懑哄女儿道:“阿姑病着,咱们过两日再瞧好她去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大姐儿的叫嚷一声高过一声,安弗的脸色禁不住一点点沉了下去。
二夫人看着温柔和顺,使起手段来还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先前自己还纳闷她为甚么总叫端木芬看护大姐儿,却原来是为着她进门做准备。最可恼的是,明晃晃地在自己眼底,自己却没察觉出来。可笑的以为,她是想结好自己,想来正房进门也好有助力。谁曾想,她竟是另有盘算!
不过,最震愕的应当是大夫人才是。
她满心以为自己能把官人逼到无可奈何,不得不从的地步。又哪里想得到,官人宁可与素来不合的继母合作,也不肯由长房摆布。
自己低估二夫人,大夫人更是低估了侄儿!
就是不知他母子间,谁会更胜一筹呢……
安弗心里阴损地想着,嘴角不禁挑起冰凉的冷笑。然外间“哐啷”一声响,惊断了她的思绪,回头看去,却是陆苰铁青着脸沉步入来。
“鲁老姆,抱大姐儿出去!”
众人还不及行礼,他就已沉声吩咐道,刀刃似的眸光直盯着安弗。
乳娘瞅了安弗一眼,接过大姐儿,领着一屋子的老姆、养娘鱼贯而出。
安弗心下虽然忐忑,俏丽的面容甜笑如常地斟了盅茶,还不及开口,陆苰已厉声质问,“你和芬儿说了甚么?”
“我,”安弗搁下茶盅正待要解释,陆苰又冷声道:“这里是侯府,不是西北的小宅院,能由得你胡来。你的恁点手段都给我收起来!再则,芬儿现下是府中小娘子,过些日子便是二房的主母。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给我放尊重些!“
陆苰早起出门当差的时候,顺路往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给端木芬看诊。晌午时又特地往太医院问病情。他本意只是想问问,端木芬的病能不能赶在婚礼前治好,实在不成,用药压一压也是好的。至少不要在婚礼上丢人。
不料太医却和他说,端木芬因急痛攻心,病势加重,倘若还想如期举行婚礼,恁么这段时间就一定要好生静养。
昨日尚且稍有起色,然只一个早上就因“急痛攻心”而病势加重。陆苰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出自何人手笔。故尔一回府,他便就直入东厢,训斥安弗。
安弗直直的盯着陆苰,杏眸不自觉的浮上泪意。自十六岁遇见,自己便就是一心一意的为他。
若要说欺骗也就只有恁一晚,然自己亦为此付出了代价,这些年来有名无实她都认了。只要大姐儿和他能在自己身边,一切的一切她都甘之如饴。
而现下他却为了一个挂名的表妹,疾言厉色地要自己认清身份!
“自己甚么身份,婢妾记得很清。”安弗强忍着泪,极力用平缓的声音道:“况且,这么多年来,婢妾何尝坏过官人的事情?官人要娶端木小娘子,婢妾只有极力帮官人达成,断没有从中做梗的道理。”
陆苰微眯了厉眸,“恁你倒说说,芬儿怎会急痛攻心!”
这些日子以来“芬儿”二字,他时常挂在嘴边,以至于唤起来甚是顺口亲近。他自己不觉着,可安弗听在耳中,心里又酸又涩。
“婢妾不过是向小娘子,将陆家、陈家、寿阳君府的关系说道说道,又何尝说的甚么了。”安弗挺直腰身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盅,轻呷一口,“夫人心疼侄女不肯说,还帮着小娘子胡闹,竟到老夫人跟前胡言。抛开官人不说,小娘子才刚退了卫家的婚,再要辞了官人这边,于她的名声也是不好听的。所以,婢妾思来想去,只好做个恶人了。婢妾只是没料着,小娘子竟如此不济。”
陆苰剑眉紧蹙,这真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当日是端木晚寻上自己,听了她一翻说话,思恕周详计划妥当,他心里倒着实赞她果毅决断。
哪里知道她心肠竟软到这个地步,侄女不过病了两日,她就弃了全盘的计划!
“即便如此。”陆苰敛了怒容,两道能穿透一切的厉眸,钉在安弗俏丽的面容上,“你也不该自做主张!”
安弗在他身边多年,他岂会不知她心思和盘算。她一则虽是担心,二来也是想借着此事,向他邀功。可惜弄巧成拙,把个端木芬激至病重!
“是,婢妾再不敢了。”安弗低垂头认错。
可惜,陆苰不是软心肠的人,于他而言错便是错了。再如何婉丽柔媚的面容,亦不会让他有一丝的心软,“芬儿无事便罢,她若有个好歹……”余下的话,他用一声冷哼代替,拂袖而去。
安弗立起福身相送,直至陆苰出了门,她方缓缓直起身子,眸光紧紧的盯着垂下的银红绸软帘。尖尖的指甲扎在掌心里,只有疼痛才能让她忍住眸中的泪,不让它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