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坦坦缓缓,宫里也不乏有新人出现。有得在皇上身边绽放经久,淡出视线之后也一点点尝试着蜷曲枝叶、发芽生根;然而大多却都只是昙花一现……这宫里头,从来就不缺乏烂漫的红颜与冤懑的怅灵。我拦不住,我便顺其自然的走,我不再徒徒管顾。
安总管一年前在我的举荐之下,成为了皇长子的老师,专程教授皇长子武功与马术。
虽然这磕磕绊绊的几年下来,其间我对安总管总也极尽言语挑衅、举止折辱,与他格格不入极不对付。
但皇长子却极尊重这位老师。
因安总管是阉人,身份再怎么尊崇也无法变更这一个事实,故而依着规矩他不可被皇子称为“师父”,只称作“师傅”。但是皇长子不肯,执意要称一声“师父”;他坚持,说总管公公既然是我的师,那就是父!
当这一年牡丹绽放,我与安总管肩并着肩立在一处,凝起眸子看这满园牡丹舒展花瓣、谈吐芬芳时,才真真感慨着岁月的蹉跎无情,感慨着我们最美好的那些年华已经过去,永远的过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天朗气清、牡丹云雾半吐,我软眸微微向着远方一派蒙蒙红粉并着紫玉的花影里错落了几分,昙唇浅启,一句袅音兜兜转转的状似十分不经意:“皇上的身子骨,是大不如从前了。”
安卿没有接口。自余光中看到他只微微颔首,负后的双臂在这一刻垂到了身体两侧,似有心思辗转氤氲。
我转眸顾他,即而蹙眉:“但皇上迟迟未见有立储的动向。”
稀疏的风儿在四周起的猎猎,人间正值四月天,如此一个百般红紫斗芳菲的时节,便是连扑在面上的风都似可以将肌体发肤撩拨的带起涟漪,很是款然酥醉。
“娘娘急什么?”他亦不看我,只是这目光向着远方天幕与花海相交的地方,徘徘徊徊、漫无目的,也诚不知是在往何处去寻盛落点,“皇上横竖就这么一个子嗣,传江山大位给他是迟早的。”他顿,“不仅如此,便是连可能危及皇权的外戚,诸如辽王、诸如太师等等都具已被皇上铲除,皇长子它日袭承大统时,还必会得一个太平天下。”兀一勾唇,目色渗了一层讥诮冷意,“你怕什么?你还怕我这个阉臣祸劫朝政,覆了江山、夺了权位么!”
后面这几句话他说得狠了,咬牙切齿极尽含殇又带嘲。嘲他自己。
我不语,有被冷眼看穿龌龊心思的蓦然尴尬,也有一丝丝驱不散挡不住的下意识的心疼……
不怪我如此作想安总管,实在是他的地位与权势现下便已经鼎盛凌厉的很,且这几年势头愈发如日中天不可遏制。如此下去待得皇长子继位那一日、亦或还不消等得皇长子继位那一日……安总管与皇上的关系极好,有皇上压着他他自然不会胡作非为;但皇上不在了呢,皇长子未必能够压得住他、却又势必会打压他,这便是帝王之术,这是无可避免的!
我看不穿宿命,但我基本可以预知道不远的那个未来。安总管的处境会与当初的辽王没什么分别。若他不愿被新君做弄死,则必然就会叛变忤逆起了歹意做出歹举;以他颖睿异于常人的心思也势必已看穿了这前景,若他不愿日后麻烦,现下便早早动手除了皇长子、大肆自己弄权,以他的身份地位是完全做得出、且可以说是胜券在握的!
如此,我又如何能够不担心?不是怀疑他的人品他的赤胆忠心,只是这命格时局从来就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给你好好儿走下去!
周围气氛倏然静了下来,在这不长不短的须臾沉寂中,便是连轻盈软款的牡丹香气闯入鼻息都觉得十分的沉沉死气。但不多时被一阵轻快的足音打破了这尴尬。
是皇长子沿着宫廊一旁的阡陌小道一路过来。我堪堪回眸一看,这个如沐春风的翩翩少年干净清朗的面目间含着明快的笑,胸前抱着一大簇颜色各异的牡丹花。
我初见他时,他才八岁多一点儿。流年迈着坦缓的步伐望似不留痕迹的奔走,时今已是永庆二十六年,他已成长成一十七岁的翩翩美少年,身姿挺拔、容貌端然里透着专属于少年的清秀,与他父王肖似一辙的眉眼间流连着温润,而他静好又柔软大气的性子却是随了容瑨妃。
自打他过继在我名下,这么已有一年多小两年的时间了。这不长不短的时间,足以培养出我与这个孩子之间的一些情谊。
我自然待他极好,更多时候,我会像欣赏一件璞玉珍宝般的欣赏他,愈看便愈是可以深刻的感悟出这件珍宝的美丽。虽然我只痴长他五、六岁之间的样子,但奈何我这心境却似比他苍老了五六十年一般,无力翩舞霓裳羽衣、也没了折花儿拈柳的诸多好兴致。岁月,当真是会吃掉人的灵魂的。
我给他更名为“pán”(pán音,左“文”右“武”下边一个“全”合起来组成的一个字。古版繁体字,电脑无法识别,自行百度可知。),意为文武双全。将他原有的名作为了他的字,“梓涵”。
眼下看着他一路向我走过来,身影逆光而行、手捧鲜花,俨如一位陌上翩然而至的浊世佳公子。我心情顿然一舒,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