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记得不曾对他说过任何怨言呀,于是她感到很无辜了。“莫非我托梦给过你,说不能原谅你了吗?可是,我真的真的没做过这样的梦啊!”得意眨了眨眼睛,乌黑明亮,闪烁纯醇之光。
“你心存怨恨是应当的,在我面前不必装得这样辛苦。”韩算子伸手抚摸那一株招财树的叶子。
得意抹了把汗,道:“不辛苦。我说过,自你给了我那封休书之后,我们的帐一笔勾销。我扁得意并非是恩怨不明的女子,前尘往事再清算就没甚意思了。现如今我的眼前站着的,仅仅是我小爹爹的至交好友,我免不得唤一声大伯!唔,若是你认为大伯将你喊得忒老气,那么唤一声‘小叔’亦未尝不可!”
韩算子却是神色巨变:“你真的忘却了吗?将我忘得这样干净?”
得意歪个脖子看那株发财树。他的手仍抚在其中一片椭圆的叶子上。得意便觉得,无论如何她再也没理由怨恨他了。他是个商人,商人逐利是天经地义的,当初他终究扭不过几人联手对付,将一封休书给了她,于她是成全,于他也算不得舍情取财。听闻代尚书夫人所讲,当初并非单纯的钱财问题,是攸关他们韩家百年基业的,就算不为自己,他也应该为辛苦创业的祖宗们考虑,她有甚么可怨呢?
“忘或没忘,忘得干净与否,有那么重要吗?”得意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既然夫妻缘分到头了,再纠结忘或未忘这个次要的问题真的毫无意义,不是吗?
“对我而言,就是很重要!”韩算子提高了声音,语气间竟带了些孩子气的执拗。
得意很吃惊,韩算子这个人平日里摆的很老成,突然给她耍这么一下性子,真的很唬人,不过她并没嘴软,她道:“先抱个歉,我这人记性不大好,若非今日相见,再难想起!”
韩算子咬上牙,似乎遇到了泼皮无赖而被气得无话可说似的,得意能瞧见他青衫下的胸膛起伏不断,看来真是气得不轻,突然一声哐啷巨响,好端端的一盆招财树被他摔个粉碎。
得意被惊得呆了一呆,下意识里轻喃:“你是商人,招财树摔不得的!”
慢慢地酒劲上来了,韩算子失了风度,大声嚷嚷:“摔了怎的,摔得粉身碎骨就不难受了!”
“那你跳吧,这里不是有窗子吗?”得意也怒了。他的失态叫她失望。
韩算子真的望向紧闭的窗子。
得意又冷冷笑添了一句:“可惜,便是跳出去也死不了人的。”
此时,被方才砸花盆的巨响惊动,就近的房门陆续吱呀开了几扇,包括蘅芜居的门。
萧尧他们几个鱼贯而出,前前后后寻着得意她们这里看过来,可仅仅是望过来,并没有朝她们走过去,唯有成瑜是个热心的孩子,匆忙奔向得意。
萧尧深深看了一眼一堆碎瓷那边的那一对争吵中的人,漆黑的眸子很沉很沉,正如子夜时分,无星无月漆黑无涯的天际,暗藏了许多无可探知的东西。他很快将视线收回,只是倚门站着,习惯性地将折扇合上又打开再合上再打开,闲闲地把玩在掌中。
“看来咱们的韩算盘将自己算计进去了,可惜了。”林白手中仍端着一杯酒,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酒酌了一小口,又道:“这位姑娘,的确有点意思,能将算子气成这样,功力不俗啊。”
闲闲的萧尧眉头微微一动,清了清嗓子,倒也没说甚么,不过林白立刻呵呵笑道:“倘若哪天动起采她的念头,一定先取得萧兄的同意,放心吧。”
庄生却兴趣缺缺,正想转身进内,隔壁的隔壁跑出来看热闹的几人中突然有一人发现了他,喊了一声:“庄神医,庄神医在此!”于是此人旁边的一位中年汉子见了失散多年的爷爷般冲了过来,激动之余,甚么礼数也顾不上,上前一把握住庄生的手,恳求道:“神医,你救救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