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不过江名为蛇,则世代相传。
蛇江源自西北部高山峻岭之中,数百条潺潺小溪引天上来水穿乡过村,先是汇聚延津山城南麓,水势见大,始称蛇江。蛇江自延津到溪口近三百里航程多急流险滩,所传“三十六滩七十二濑”就散布其间。过了溪口便进入平水航区,江底为砂石,已无滩濑触礁之虞。但河流仍在山间穿行,只是到了郊县西北才进入平缓地带,江面开阔多了,水流减慢下来,把从山地掠夹下来的河沙渐渐地沉入江底,奶奶洲便是千万年来由河沙淀积而成的蛇江第一洲。愈往下游河道愈宽,江中沙洲分布愈多,只是沙粒随着江水的流动相互磨擦而变得越发细了。但是,可千万别小瞧这不起眼的砂石。进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国人慧眼末开,不知怎么倒先被日本人看上了,说是要花大价钱买这河沙,再用万吨货轮专运回国。消息一传开,就有人猜测这日本仔能从这砂石里提炼出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还有根有据地说那可是造原子弹不可缺少的稀有材料。这还了得,怎能让日本仔用蛇江的砂石造原子弹,年纪大的人对三十来年前省城两次沦陷,在日寇铁蹄下饱受欺凌的岁月还记忆犹新呢。反正河沙在尚未与日本国成交之前,这样的说法想法只能是见怪不怪。后来价钱说定,合同签订,河沙启运,又说是日本人建桥梁隧道、摩天大厦,找遍全球,至少是亚洲,才在蛇江找到最优品质的建筑用沙。从此蛇江砂石的身价一路走高,连两岸“三不通”的台员人也用美金透过琉球等岛转口大量买入。至于江浙申沪等地也視蛇江的砂石为宝,说是精明的上海人看到大米撒在地上,可以视而不见,如是蛇江的沙就巴不得粒粒都检起。更有甚者,网传“歪歪楼”、“断断桥”后,临省一些地方明令重点工程只能采用蛇江的砂石,一时建材市场供不应求,沙价随楼价一起往上蹿。蛇江从上路夹带下来不是一般的砂石,而是一桶又一桶的真金白银。也正是这人见人爱金银般珍贵的砂石,引发各路帮派争砂夺石,再现血战奶奶洲。只不过当昌安江边金刚的右边腿缺失后,深海中的马鲛鱼便追随东海龙王的虾兵蟹将来到奶奶洲****生仔。天长日久,马鲛鱼所过之处的河床及大小沙洲便沐浴在纯天然富含ClNa海水中,原先Na离子含量趋零的淡水河沙摇身变成咸水的海沙。而精明的上海建筑商却蒙在鼓里,一如既往地笃信蛇江的河沙,殊不料若干年后再现“歪歪楼”、“断断桥”,当有关职能部门从断裂的水泥块中查出富含ClNa的海沙后,被追究责任的建筑商方如梦初醒大呼冤屈,上了蛇江河沙代理商“终身免检”的当。这个中种种趣闻,容当后表。
蛇江离开奶奶洲,流到距省城西南约二十里处,被传说中的巨岩分成南北两港,北港从城南八里处擦城而过,南港则流经郊县南部乡镇。两港各流五、六十里后,汇聚在马头山下,此段河流俗称“马江”。而被两港围出的江心岛,长约五十来华里,宽也有十几里,因岛地处省城之南建有盐仓,故称南仓岛。盐仓在岛北临江,东南靠着一座小山,山不高,古时遍植梅花,得名梅山。近百年来,英、美、法、德、日等国先后沿山坡建了领事馆,接着欧美传教士在半山盖起梅亭医院和南华女子学院,山顶则办了所鹤龄书院,听起来有点象旧时私塾,其实开办后的二、三十年间,教员和课本都来自美国,学生在校八年毕业,可免考入学美国各州立大学二年级。抗战前改由国人任校长,虽然还有外籍教员,数理等科仍用英文课本,但学制等已按国民政府颁布的标准执行。书院北坡还有一块专埋洋人的墓地,刻有英文的石碑没有竖立而是斜躺在墓前的草坪上,难怪也有人把梅山叫作蕃仔山。不过近十来年,有些洋行买办达官贵人也住进散建在山间树丛中的洋房别墅里,邱元甫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家门匾上题有“樱花庐”字样,不知里边有否种植樱花,但抗战前那是东洋富商的私宅,省城官商界人士都是知晓的,只不过此时梅山令林秉康思深忧远的却是他的太太和嫡亲大妹和小弟。太太在梅亭医院待产,前三次也都在这里顺利地生下三个闺女,这次能否平安,不是很担心,担心的倒是若再生个女孩,真齐全了四季花,那后边烦心的事可就多了。而瑞瑛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从南华女子学院毕业了,去年暑假她带瑞珠、秉文乘公司的船到台员游玩,在去日月潭途中巧遇中学时的同学邓开策。邓开策比瑞瑛高一年级,去年从鹭岛大学毕业,今年考入美国哈佛大学攻读有机化学硕士学位,这次准备由台员港转赴北美。两人不期而遇,再次分别后越洋书信不断,约定瑞瑛毕业后也前往美国,是留洋读书,或是结婚定居,由不得父兄太多过问。而在梅山顶华英书院读高中的小弟秉文明年毕业考大学,但凡学习成绩和上学费用等等都无须费心,只是近来耳闻他与一些激进的大学生有所往来,现如今世道动荡,年轻人稍有不慎,祸起萧墙实不少见。梅山引发林秉康对三位亲人的思虑,萦绕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