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前,四名宰相并列站着,凤池纹缭绫面紫袍上的紫色浓郁得让人睁不开眼,玉带之上金鱼闪闪,亦让人目眩神迷。衣紫腰金,是整个大唐数万所有踏入仕途的官人,并同有志踏入仕途的士子的共同梦想,而真正能领上这一领紫袍的,又能有几人了。
面对高锴的拜谒,宰相们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侍立在侧的一名皂衣小吏行将出来,挥袖斥道:“下退!”
这一番作为自然不是一干宰相对高锴有多么不满意,非要在新进士面前落高锴的面子,而是一个行之已久的风俗习惯。
知贡举者领新进士拜相公,由政事堂堂吏斥退主考,主考需唯唯而退。其用意不用是给新进士们一个下马威——连你们的座主在这里都要唯唯诺诺,所以小子们,别以为自己中了进士就很了不起,这里可没你们嚣张的份。
这样一个习俗因何而起已经不可考证,但发展到现在,警示作用几乎已经没有了,但还是在延续下去,高锴自也不例外,拱手而退,将这一片场地留给了以李石为首的宰相们,还有以陆晖为首的新进士们。
“今三月三,礼部发榜,某等幸忝成名,皆在相公陶镕之下,不任感惧。”陆晖率先出列,先自通名姓,而后再这般说道,最终则是以长揖结束,其余新进士,也一个一个按次序出列通名,将”不任感惧“的言语给重复了足足四十次。
四十人的拜谒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待得榜上最后一名通名完毕后,一直摆着脸装威仪四名宰相也终于可以稍微歇一歇,松上一松了。
新进士晋谒完毕,照例宰相中所谓首相者,是要出来致答的,而今的政事堂首相是李石,他以计相(财政官员)入政事堂,素来寡言,爱的只是度支盐铁太府太藏送上来的账簿数字,至于对新进士训话这种事,便交给了郑覃。
“诸君今日新贵,正是春风得意时,某亦无别话,只愿诸君二十年后,得如某等一般,衣紫腰金,不负今日得意。”
郑覃笑眯眯的勉励了一干新进士,却又刻意的将陆晖点将出来:“某前时只闻陆状头诗名,那日高舍人呈榜时,却因此见了状头之策论,更是不凡,可应直言极谏科,状头之后再为敕头,更为美事。”
直言极谏科全名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是近三十年来最常开的制科之一,而敕头便是制科考试的第一。
相较于主要面对白衣士子的进士科来说,参与制科考试的人成分可就复杂多了。没有授官的新进士前进士们,想通过制科获取立即释褐为官的机会;低品官员则想通过制科考试加以升迁;流外官想借此入流;苦于薪俸打折的浊官想借此变成拿全额薪水的清官;另外还有些南选关、幕府官,甚至外藩进士都会来凑热闹。
虽然考试人数差不多,但是不论是竞争对手的实力,还是录取的难度,制科都是要大大超过已然很难的进士科了。郑覃这一番话,看似是极为看重陆晖,实际上,却是把他给架到火上烤。
果不其然,郑覃此言一出,站到一侧的高锴面上便有了些别样神色,目光也不由着落在了陆晖身上。
照理说,这等相公勉励,新进士除了诚惶诚恐感恩戴德,便没有了第二种选择。可是陆晖一旦这般曲谢,便是一定要去考制科的,如果在制科中李党再用些手段施恩的话,又或是将陆晖捧得极高,再一朝给摔下来……
对于李党接下来会怎么做,高锴想都不用想,脑子里自然而然的便冒出了许多想法。而不管用哪一种方法,陆晖的仕途前程,都会大受影响。
“陆晖谢过郑相公。”受过高锴警示的陆晖,自然对这些敏感的很,他略一笑,先谢过郑覃,又立即说道:“朝廷求策,故开直言之科。相公既言某可应此科,故某有一直言请诸相公听。”
“你且道来。”
陆晖这突如其来的一笔着实让郑覃有些吃惊,因此也未答话,倒是李石饶有兴趣的看了陆晖一眼,出声道。
“朝廷之患,患在河北。”安史系的河北藩镇常年是被朝廷列做心腹大患的,朝堂上指着河北大骂的时候也不在少数,陆晖这一句虽是单刀直入,却也只是老调重弹。
“然。”
李石颔首,河北藩镇的存在,对于大唐的财政来说,简直就是无底洞吸血鬼,朝廷不仅近百年没有从河北地界上收上来一粒粮,一文钱,每年还要往河北输送大量粮秣钱帛;又为了防着河北诸镇,朝廷花钱养着以昭义镇为代表的朔方一系藩镇,收钱的地方又少了,花钱的地方又多了,在藩镇上花的钱多了,花在其他地方的钱就少了……
作为计相,李石最为敏感的,自然也是钱了。
“朝廷之患,即百姓之患。某虽一届书生,亦曾忧于天下事,欲以此身所学,呈平北之策,为朝廷平此大患。”陆晖先给自己扣了一顶高帽子,心忧天下是书生们的共性,他这么说出来也不算异类:
“定河北之策,历来先辈多有高论。或以战,灭河北军为上,或以和,得河北民心位上。而某以为,未知河北虚实,不可妄言,而欲知虚实,非亲行亲至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