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成元年二月十九如期而至,新一年的春试照例是满朝关注的大事。
忙过改元朝贺告庙的礼部流内流外官们,还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就又开始围着春试打转;吏部好不容易把前一阵空出来的大批官职填满,又要分派出人来准备关试,做着新进士变成前进士后该做的一大堆繁冗工作;户部度支那边则算珠算筹满天飞,计算着对付这批新进士得花多少钱帛;政事堂里四位新进上任的相公虽然没什么特别表示,但是三日里把知贡举的高舍人叫进去四次……
官员们的忙碌纷扰,参加考试的士子们是暂时还接触不到的,至少陆晖现在想的,就是如何护住自己那一大篮子,不叫旁人给挤翻了。
“家状解状!”
因为要进贡院的人多,靠着礼部那些令吏是绝对不够的,外围守卫的是金吾卫的军士,连带着检查士子出入的,也是从十六卫里抽调出来的参军判曹。
跟大头兵们相处久了,即便这些参军判曹当年也是士人出身,也沾染了一身的凶煞匪气,说话也是粗声大气的。
陆晖从袖子里摸出两份文书,递给面前这个看起来清秀斯文,一说起话来却是脏话满天飞的参军。
“阳曲陆晖?”这个参军对陆晖的兴趣明显强过了他的本职工作:“你就是那个被礼部下符单召,还让高舍人亲试的陆晖?”
“嗯。”
“法曹、兵曹,陆晖从我这里过,你们愿赌服输一人一坛郎官清……”
感情这位参军的特别问候,是对于赌注的特别兴奋。陆晖看着兴奋朝两边嚷嚷的参军,心下很是无语。
“过去吧过去吧,你这么出名的也没刀客敢给你捉刀。”赢了赌注的参军很是兴奋,也不仔细审看,直接就把家解两状文书塞回给陆晖,示意他通过了这一关的审验。
查验正身后,接下来就是搜身的环节。其实在早年,这个环节根本不存在,贡院里一直都有供士子翻阅的经典和写诗对韵的韵书,夹带的都是写死文章,对要求颇高的进士科根本不起作用。但近些年,不知哪些脑袋过于灵活的士子开始夹带时文合集,撞到相似题目的时候可以借用集子里的文字或者思路,逼得礼部不得不加了这一道搜身环节以顺应潮流。
因为有着“阳曲陆晖”这个在今科士子里相当出名的名头,所以搜身环节也相当简略,不知从哪个衙门调来的胥吏象征性的拍了拍陆晖身上,然后又翻了翻篮子,就示意这一关通过了,临了还对那相当齐备的准备赞叹不已:“官人准备得齐全,现在拎着重,到里面就知道好处了。”
陆晖抱着篮子道了声谢,设在贡院前的关卡他已经通过,接下来,便是漫长的三天考期了。
尚书省就在礼部南院对面,只隔了一条顺义门街,从尚书都院的高阁上往下看,贡院里的情形,还真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今天是进士的第二日,也恰逢令狐绹值夜,在中书外省审阅文卷的他,一卷文牍还没看完,就被省里庶仆敲响了门,一本正经的说:“尚书仆射有召。”
父子同朝,在一起轮值时一家凑到一起是常有的事,曾经有一家子上下三代八人同时在朝为官,轮值时凑到一起,可是热闹得不得了。
令狐绹提着拾阶上了高阁,尚书省都堂本就高过两边六部司堂,这里的二层阁子对比外面,其实就是三楼。提着灯笼引路的庶仆在最当中的一间大房门前停了下来,推门请令狐绹进去。
“阿耶。”
令狐楚负手而立,站在窗前,这扇窗的对面,便是贡院了。令狐绹在门外脱了靴子,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站在令狐楚身后,正可见贡院当中烛光点点,却是士子们点起脂烛,正在温习着贡院里提供的经典。
“陆子吉今日没被送出来。”令狐楚拂髯道:“倒是可以见一见他的试策了。”
进士科的三场考试,首日诗赋,次日贴经,末日对策,贴经试中如果不通过,就会直接被送出考场,不用浪费时间考第三场了。陆晖此时还留在贡院里,就是贴经试通过了。
令狐绹默不作声,并没有应和父亲的话语。让陆晖在这一科进士中榜上有名,是令狐楚下的决断,但具体执行的,却是令狐绹。贴经试会考的书卷,他早已透题给陆晖,若今日还被送出院来,那便真是朽木不可雕了。
对于儿子的默不作声,令狐楚并不在意,指着贡院中星星点点烛火,低吟道:“贡院此景,前人有诗诵曰‘白莲千朵照廊明,一片升平雅韵声。’,如此看来,倒是不差。”
“残月减低人扰扰,不知谁是谪仙才。”这诗是咸通八年一名韦姓进士所作,令狐绹亦是进士出身,出声接了下去。
“谪仙才……”令狐楚回身扫了令狐绹一眼,意味颇深的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却不深究,踱步回了坐席上:“明日试策,升平雅韵只怕不多。”
“中人陵暴百官,士人皆有所闻,对策之时,出语激烈,也是正常的。”令狐绹辩解道。
“便是字字如刀,又能怎样。”令狐楚揉了揉眉心:“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