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和往日前来,都是一人一身清清爽爽,这一日来,身后却跟了三四人,人人手里抱了偌大包裹,也不知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你这又是些什么物事。”陆晖无奈指着卧房四壁琳琅满目的物件:“我这房里便只有这么大,殿下你再往里面塞东西,可便睡不下了。”
“没良心的。”李清和横了他一眼,自解了其中一个包裹:“这都是给你备下的,贡院三天哪是那么好过的,我特地请教了曹令丞,才把东西备齐。”
这……这都是给我准备的?
陆晖看着地上一堆,堆起来体积比自己还大的包裹,有些发晕。
进士科的考试进程需要三天,每天各考一科,而这三天所需的一切物品,都是要考生自己带进考场的。这三天,考验的不仅是考生的精神体力,甚至连物资配备都是重大的考验。
别的不说,春试正在二月里,春寒料峭,怎么照顾好自己不被贡院里的穿堂风给冻到生病,要去写将息状离场,便是一件很要紧的事。要知道,贡院兴建时,可没考虑到如今会有那么多士子参考,除开憋屈得要死的考房外,还有不少人会被分派到各房廊下,就这般吹上三天穿堂风呢。
“这几件裘衣你看看如何……”
其实真个要进考场,也没夸张到要带这许多东西,只是李清和每一样东西都备了好几件给陆晖来选,所以包裹才这么大。譬如御风寒的皮裘便在地上摆了七八件还有多,狐皮貂皮甚至熊皮都有的,只看得陆晖不禁咋舌,脑袋里想得居然是这些玩意要带到后世去,还不得给那些动物保护者给喷死。
并没有怎么犹豫,陆晖选了一件羊羔皮为里绿色缎面瑞草纹的皮袄,笑道:“这件便不错了。”
“曹老猜得果然不错,你定是会选这件。”李清和撇撇嘴:“照我说,你又何须这般小心,只穿得光鲜些又如何。”
“关试考身言书判时,我再请仙师为我置装如何。”对于如何哄李清和开心,陆晖现在已经很有心得了,他也没有那种可笑的大男子自尊自傲,不肯用女人一分一毫的想法。这些东西对李清和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特特的选出来,也便是她的一份心意,若为着那些可笑的想法拒绝,却是又小气又做作了。
李清和也爱他这爽利劲,与陆晖相好前,她也曾有过几个情人,但无一不因她的身份而生过罅隙的。不是自尊自傲不肯相近,生怕靠近了她便污了自己声名,落得个攀附裙带一般,收受了她些许物件都觉得是侮辱的假清高;要不就是曲意柔媚,卑躬屈膝,只顺着哄着求着她,为自己为家族来捞好处的。独独陆晖与她相处,却是不自卑亦不自傲,不避讳她的长公主身份,亦不以此为异,这便也是李清和待他越发不同的原因之一。
“这倒也好。”李清和这才满意了,掰着手指头数着,说中进士后,曲江宴、樱桃宴、闻喜宴大小前后十几二十个宴会,哪些要穿礼部统一配发的绿袍,哪些却可以自行着装,靠着光鲜衣衫将同科其余人一发给压将下去。这般算计,倒好像陆晖这一科是定中无疑的一般。
陆晖见她兴致好,也便配着数了一通,又一同选了带进贡院的笔砚食水,乃至于炭炉与炭都好好的择了一通。好容易等着选好,叫阿乐去打包装篮,那边瞿叔夜饭都烧好了,由李清和留下来的两名侍婢抬了食案上来,便就在卧房里吃了。
瞿叔的手艺着实的不错,即便娇养如李清和,也着实夸过几回,还跟陆晖开着玩笑,说是什么陆晖这院子里,便只有瞿叔烧的饭食是好的。
这一日瞿叔烧的饭食,倒不仅仅是味道好,还有不少寓意。譬如那道葱烧鱼,选的便是鲤鱼,取的是鲤鱼跃龙门之意。唐代皇帝姓李,曾明令禁止百姓食用鲤鱼,虽然这道命令的效力到底有多强还不好说,只是在长安城中,买鲤鱼食用,也确实有些不大不小的风险。
又如那盘甲鱼,取得则是独占鳌头之意,又有一盘蒸糕,则是步步高升之意。一桌菜肴,不但要配得恰当,烧得美味,还要寻出这许多意味来,倒也真个算是难为了瞿叔了。
因为两人如今也算是个如胶似漆的状态,侍婢凑趣,也没有按寻常的分食制将菜肴分开,左右这两人谁也不介意吃谁的口水,只有黄粱饭一大一小的盛了两碗,算是有个区别了。
“瞿叔这日日选吉祥兆头的菜肴来烧,这甲鱼都连着烧了好几日了。”陆晖说归说,吃却是一点都不落下,开玩笑,野生甲鱼可是大补呢。
“这还不是祝你独占鳌头,让这一科进士叫做陆晖榜。”李清和喝了几杯酒,面带芙蓉色,且笑道:“到那时候,陆状头便可登进士第,娶五姓女了。”
唐代文人的终极梦想其实可以用几句话来概括:“登进士第,娶五姓女,为清贵官。”李清和拿这话来调侃陆晖,倒也没什么错。
陆晖正夹了筷醋蒸鸡放进口中,听得李清和这话,却差些把自己给呛着了。倒不是他一定觉着自己可以娶李清和,只是听着有亲密关系的女人这般若无其事调侃自己的婚事,真是有些不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