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南昌河纵容义子南门宴胡作非为。
在这样一个崇尚英雄的时代,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五族族人,或许谁也不愿相信,不入道门的南门宴,在没有南昌河的帮助下,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就能够致使修为已在养气上镜的淮山手眼伤残。而今又看到火焰灵狐与南门宴亲密同行,心底更加相对亲信淮炎玉及淮山父子一些。
南昌河此前只提淮山盲眼之事,故意对断掌一事避而不谈,就是因为他知道族人私下里多有议论,说淮山坐骑突然发狂是他这个大族长暗中所为。见淮炎玉将淮山瞎眼与断掌两件事缠杂在一处胡言乱语,恼怒愤恨却又莫可分辨,虽然他在淮山断掌那一日事后详细了解了事情始末,也暗地里观察过莫尘衣与火焰灵狐,但是却都毫无所获,他也没有能力当着全族人的面,把自己的种种莫须有的猜疑转化成大家坚信不移的事实。
淮炎玉一语落而致众人心思浮动,祭台上下俱都一时沉寂,然而不过三五息之间,人群外隔着五丈开外的山崖边,忽而暴起凄厉高亢仿似厉鬼夜哭的嘶鸣,声浪宛若怒海狂潮,激起暴虐无极的飓风,压过人群,直直扑到淮山身前。
人群外,山崖边,火焰灵狐似乎听懂了南昌河指责淮山剥杀白狐的话,愤然昂首厉呼不迭,若不是莫尘衣如山石般木然端坐在它背上,将它的四蹄深深压进了土石之中,说不得早已狂奔上前,用利爪獠牙往淮山身上招呼了。
众人听到火焰灵狐莫名凄厉的嘶鸣,不由暗自心惊,纷纷转首相望,看到淮山面对凶戾狰狞的火狐竟有些心虚畏缩之态,不由得暗自摇头叹息,心思都往南昌河与南门宴这边偏转了一些。
淮炎玉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底,怒而笑道:“我只不过是在这春祭大典之上说了几句公道话,连这畜牲都狂妄得容我不下,由此我更为我儿淮山感到庆幸,庆幸他还只是瞎了一只左眼,还只是断了一只左掌。这样无功无道的尧皇帝孙,我们父子不奉也罢,这样险恶凶残的族群,我们部落不从也好。从今日起,我便带着我族男女老幼一百七十八口,离开九嶷山,永世不还。”
淮炎玉说完,断然拂袖转身,抬腿大步而行,淮山等一干淮氏部落的族人俱都始料未及,纷纷愕然怔愣,足足等到淮炎玉踏出三步开外,方才愕然回过神来,发一声痛呼厉吼,抬腿跟上。
淮炎玉坚忍决绝的姿态,或许不足以惑乱人心,但淮氏部落一干青壮少年的痛呼厉吼声中饱含的悲戚与愤怒之意却是无比的浓烈而又真诚,听得其余四族的人个个心生压抑,看着那些不甘移动的身影,就像看到了自己他日遭受驱逐的境况似的,倍感憋屈难受。
眼见淮炎玉带着族人欲成潮流远去,身在五层祭台之巅的金不易,皱眉深深看着神色和行动俱都始终没有丝毫变化的南门宴,心底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他看不准宁静淡泊的南门宴往后是能成王成圣还是成狂成魔,不过有一点他敢确信,不管南门宴这份少年老成的姿态是天性使然还是城府深沉,终究不会泯然凡庶。
作为一个心怀重履中原拯救尧皇这一梦想的部落首领而言,金不易觉得能够从尧皇帝孙南门宴身上得到这样一份不会沦为凡庶的确信,已经足够。
带着艰涩而又无奈的微笑,金不易对着南门宴默然跪地伏拜,咚咚咚,三响磕罢,奋身而起,发一声厉吼,径直从十五丈有余的祭台之巅一跃而下,凶厉无极地朝着淮炎玉扑杀过去:“淮炎玉!”
怨恨非常的狂呼,撕扯得寒风破碎纷飞,五族族人尽都转首相顾,淮炎玉霍然回身,看着血眼狰狞的金不易,冷厉无极的面容之上顿时杀机凛冽,双脚一连急踏三步,猛地长跃而起,左手前驱环绕,右手立掌如刀,浑厚浓郁的天灵之气紧附在掌缘指巅,喷薄如芒,刹那间撕裂数丈长空,破开金不易身前虚幻繁密的掌影,直直突入金不易的胸膛。
砰然如石落地,淮炎玉的手掌轰陷金不易的胸膛,感觉宛若风行水上,不受半点阻力,金不易看似凶厉狠辣的表象背后,竟是一丝真元也都未曾动用。
看着金不易惨然带着一丝狞笑地弹射倒退,后背轰然撞断第三层祭台下的一排立木,深深跌落毒瘴弥漫的迷谷,淮炎玉莫名心生败意,深锁着双眉,于势尽处莫可奈何地徐徐飘落在地。
高达十五丈有余的祭台,突然从中断去一排支撑,好似悬于两山之间的索桥一般,随风震荡摇摆。簇拥在台下的五族族人情不自禁地低声惊呼,转身欲逃,唯有极少数的人和远在人群外的徐昭然一样,默然蹙眉,昂首仰望着摇晃得最为剧烈的五层祭台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