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呼啸,祭台在震荡,南门宴静静地随风轻晃,左手从已经注满的第二个杯盏上缓缓挪开,默默移到第三个空空的杯盏之上,纵使五指蜷缩得更紧,从掌心里流溢出来的鲜血,也还是稀少缓慢了许多。
南昌河远远看着鲜血顺着前两个杯盏边缘滑溺而下,在震颤摇晃的长几之上沁散成花,落在南门宴渐显苍白的脸庞之上的目光,就像看着伤病中的南牧雪一样,泛起一抹真诚的疼惜之色,此外还些微带着点欣慰。
全身的真元往两腿间灌注,南昌河宛若压舱的巨石猛地暗沉,镇住震荡摇摆的祭台,随即霍然转身,从十五丈有余的祭台之巅一跃急坠而下,或许是顾忌贸然动手会进一步损坏祭台,落地后方才朝着淮炎玉逼去。
淮炎玉看到南昌河满面铁青地大步而来,横眉侧身相对,真元暗转,蓄势以待,先前在迷谷浮桥栈道上让南昌河打了个措手不及,吃了些暗亏,眼下正好趁机挽回失去的颜面,而且还可以借打斗之机,暗中卸力摧毁祭台,最好是让南门宴直接摔入迷谷之下,死无葬身之地。
南昌河愤然直视着淮炎玉,心中所想无不是淮炎玉通苗叛尧和杀害金不易的大罪,似对淮炎玉心中筹划的又一弑君阴谋毫无所觉,眼见他就要茫然入瓮,忽有一道俊逸挺拔的身影从旁斜掠而出,探腰执手,悠然挡住了他前行的步伐:“大族长息怒,吉时将逝,还是先随尧皇帝孙祭天,其余的事押后再说。”
南昌河顿住脚步,愤然看着一身儒雅风流的水木华,见他嘴角眼底俱都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循着他的目光转头回望,正好看到第三层祭台下洞开的那一个大窟窿,心思微微一震,恍然品味出水木华横身相阻的深意来。
明白了水木华的用意,自然也就明白了淮炎玉傲然以待的险恶用心,南昌河一不道谢,二不前行,低沉冷哼着拂袖转身,大步回到祭台前,屈膝于地,深深伏拜下去。
水木华看到淮炎玉愕然惊怒的表情,眼神随意往偃师都以及远在山崖边的徐昭然身上扫了一下,默然转身,大步走到南昌河身旁,屈膝伏拜于地。
水木华与淮炎玉不一样。
一,他不像淮炎玉那样狂莽,不会公然叛逆,揭露南门宴尧皇帝孙的身份,更不曾投靠谷城偃家,身陷有进无退的死局。
二,他也要比淮炎玉更为智慧,看得出南门宴自上得迷谷峰后,一切行止俱都踩在至为正确的点上。不管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还是南门宴自己智计无双,能让堂堂一个经历过九死一生方才逃到九嶷山来的一族之长金不易为之心甘情愿地坦然赴死,已是相当巨大的成功。
三,他还比淮炎玉更识时务,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他便已不止一次看到,淮炎玉请来助阵的偃家二少爷偃师都,总在不经意间以一种惊诧中暗藏忌恨的眼神瞄向山崖边上神色悠静的徐昭然。
由此三点,水木华很理智也很坚定地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以祭天为大的理由,暂时站到了南门宴的阵营,同时也为彼此敌对双方争取到了短暂的缓冲时间。如此,纵使事情再有反转,不管结果如何,他也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南昌河和水木华两大族长伏地而跪,五族族人顿时随之跪倒一大片,余下的淮炎玉和葛青松两族族民犹豫权衡片刻后,也陆陆续续跪倒了一些。
淮炎玉见势心生郁愤,不过他也还很清楚,自己此番叛尧投偃,为的不是远离九嶷山,而是要手掌五族大权,一时间虽情势不利,大有不甘,但还是以大局为重,单膝及地,直腰下拜。
哗啦啦,祭台之下,五族族民尽皆跪倒,祭台之巅,第三只杯盏尽满,南门宴左掌上流下的鲜血纤细几近干涸,苍白如纸的面容之上神色岿然不动,猛地一抖双袖,两掌相抵于身前,像抱了一个太极似的,推至最远方,淡而清朗地念诵祭辞:
“一祷苍天,二祈明地,三飨神灵,佑苍梧山固流清,四时和顺,五谷丰登,人畜咸安。”
……
……
简短的祭辞清颂,宛若酷寒春风里的那一缕乍还翛去的温暖,尚未等人感受真切,便已隐遁无踪。
在五族族民的记忆中,这是多年来至为言简意赅的祭辞,也是最为不够浑厚庄严,最为缺乏敬奉天地虔诚的祭辞。一时间人心浮荡,不知所主。或忧虑南门宴心怀暗怒,隐忍待发,或笃定南门宴年少轻狂,难成大器,等等不一而足。
南门宴秉性而行,对众人的心思少有猜度,执手探腰,及地朝拜有三,随后拔过插在祭台上的二尺短剑,绕阶盘旋而下,越过依旧伏拜在地的人群,缓缓站定与淮炎玉一样单膝跪地昂首挺胸的淮山身前,正对淮山透着阴鸷寒光的双眼,淡淡说道:“既然你还有一只脚跪在这里祭拜天地神灵,那就还算是九嶷山中的人,如今祭礼已毕,我想与你斗武助兴,你若输了,把牧牧留下的狼牙项链还给我。”
淮山听到南门宴平静淡漠至极的挑衅,看着南门宴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霍然拔身而起,双眼充满怨毒地俯视着南门宴,恨声说道:“你一个三年不鸣的笨鸟,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