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近些日子天色越发的冷了,玉恒颜回到赤逸府时,又是空无一人。仰头望了望不见边际的灰色苍穹,但只是片刻又垂下头来。那般辽阔,那般苍茫的天空,只会让人越发的看清自己在这尘世中究竟有多么渺小,多么不值一提,就算在此刻化为灰烬,也感动不了任何,捍卫不了任何。
天空那么高,却仿佛触手可及,那么沉重,几乎正在一点点,一点点的下坠,慢慢的将整个尘世都压垮,最终,全然坍塌。像是凌迟一般的痛苦,不干脆,不直接,一分一毫的,折磨着,痛苦着,几欲窒息,却无法死去。疼痛,混着冰冷的风,渗入皮肉里,蚀骨般无法忍受,却必须承受。
这样的天空,只让观者寒进心底里。这样的感受,只能是无能为力,并且无可奈何。就像要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分明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都拯救不了,挽留不了。
快要死去了,好像真的,快要死去了。被天空压毁,被污黑淹没,被染得浑浊,被刺穿得血流如注。不留任何生机,不给予任何希望,渐渐的,心已死去。
玉恒颜摇了摇头,他不允许自己再出现这般想法,这样的想法,总会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害怕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所吞噬,不留后路的吞噬。
定了定神,将那些不堪的思绪通通抛之脑后,踱步走进西锦楼。
身着红衣的人儿正坐在案前,提笔不知写着什么。乌黑的发丝披落直下,衬着一袭红衣,竟多了份男子不该有的妖媚。玉恒颜顿了顿,与今日在山顶遇上的楚君澜截然不同,楚君澜的发丝素来束起。风流的雅致艳丽,楚君澜的俊逸出尘,皆是惹人青睐。
微微弯起唇角,放轻了步子踱去风流身后。笔风一如往日,有些女子的娟秀,又不失男子的苍劲有力,素雅如他,字如其人。玉恒颜不禁顺着笔迹念出声来:“且笑江山……”
凝神写字的人儿这才回过神来,惊呼一声:“逍遥!你……你何时回府的,怎,怎不唤我一声?”
“看我的风流这般用心,我怎舍得打扰?”玉恒颜笑了笑:“在写什么呢,这般认真?”
风流也不躲闪,收回手任玉恒颜细细读出。
“且笑江山共悲欢,碧落黄泉青丝缠。
烟花散尽相思局,长歌唱罢亘古远。
浅醉沧笙记离殇,绸缪红衣轻舞洛阳。
暮辞风姿海棠,半面残妆。”
玉恒颜有些错愕,字里行间都能看出,风流分明是在写他与自己。可一字一句,分明都在诉说忧伤别离,玉恒颜不禁微微蹙眉,他们曾许诺过的江山共看,死生契阔,他们曾一起看的烟花,玉恒颜初遇风流时的那曲红衣霓裳舞,冽月扇上的灿烂海棠……分明都是他们一齐度过的故事,阅过的光景,在玉恒颜的脑海中,那般温馨美好,可在风流笔下,却似是早已落下黄泉。
玉恒颜回眸望了望身旁的风流,却见身旁那红衣人儿也正望着自己,深不见底的一双眸子好似烟波流转。让玉恒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骤然失去了什么东西,并且,失去的,是自己曾经很珍贵,很珍惜的东西,只是失去的到底是何物,玉恒颜费尽心力也再忆不起。
“逍遥,你是不是读不懂它?”风流指了指自己题的词,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要这样写,可那却是他真真实实的想法。
玉恒颜并未点头,也不摇头,沉默了半晌,却倾身抱紧了身旁的风流,在他耳畔轻声道:“也许懂了,也许不懂,我不知我想到的,与风流所要表达的,是不是一样。”
“那么,逍遥想到的,是什么呢?”风流也未伸手环住玉恒颜,只是愣愣的站着,唇边依旧是那抹微笑,可笑容,却仅仅只在唇边罢了。
玉恒颜握住风流微凉的指尖,问道:“需要我一一回答吗?”
风流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他想,自己需要一个答案,需要确认,需要肯定。他害怕那样仓惶并且不安的思绪,他害怕越来越陌生的距离。
玉恒颜微笑:“江山,我们会一起看,即使碧落已黄泉,我们也会在一起。这场相思,既然已入局,那就散不去,长歌尽,我也会静静聆听。我不知这是不是风流要的答案,但是,这却是我一直想要对风流说的,所以,不要怕,我还在,就在风流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