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清,如此简朴而书卷气的名字,正应了这江南素雅的好风光。并不小的一所府邸,但对住惯了赤逸府的沈祤岑来说,苏千城的孜清府相对就小了些。
沈祤岑立在原地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轻咬着薄唇朝苏千城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还是很踌躇,尽管苏千城那般说了,他也只有不到四成的把握,他太了解慕晓,比了解自己更甚,他知道慕晓的心太空,了无尘埃犹如他们那一袭白衣。何物都容不下的一颗心,又怎容得下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祤岑立在门外,却迟迟不敢推门而入,伸出去的手在门边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慕晓就在里面,那个让自己整日朝思暮念心如刀绞的人,如今,只与自己隔着一扇门的距离。越是这样想,那颗跳动不停蠢蠢欲动的心,就越像是要翻滚起惊天巨浪。
“既然来了,怎的不进来?”熟悉的声音自门内想起。依旧是那般清澈,并且温柔。
只听声音便能让人如沐春风的人,沈祤岑只遇见过两个,一个是慕晓,一个是风流。他们两人都那般爱笑,但接触久了便能发现,风流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夏日里的微风,看见风流,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弯起唇角,仿佛只是望了一眼,便会被他的快乐感染。
而慕晓,他却像是深渊里的一点点不起眼的烛光,随时会被黑暗淹没掉,像是溺水时一望无际大海中的稻草,碰一碰,便会沉下去,给你生机,却救不了你。慕晓只会一次次的让人失望,却又在你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时拉你一把。正因如此,沈祤岑太多次想要对他死心,结果却都做不到。
沈祤岑默了半晌,终是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抬眼望了望慕晓,与自己无半分不同的白衣,翩然无尘,一如当初。姣好的面容丝毫看不出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将。
“这般无神,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慕晓对他微笑,而沈祤岑却在离慕晓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沉沉跪下,不是单膝,而是双膝,用力太狠,他几乎都能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咬着唇,低低吐出一句:“属下祤岑,拜见主上。”
慕晓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怎行个这样大的礼?”话虽如此,却并未让沈祤岑起来。
沈祤岑垂着头,喃喃道:“祤岑不知。”
“你不知?”慕晓提高了些声调,分明是用来讽刺的一句话,在慕晓的声音里,却无半点嘲笑之意:“不知,那你便跪着吧。”
沈祤岑本就红润的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来,沉默良久,他终是鼓起勇气问道:“主上让无痕给我看的……”
“看过了?”慕晓沉声打断他:“什么感受?”
沈祤岑不懂慕晓用意何在,抿了抿唇,却不答话。慕晓又放低了声音,俯下身来望着沈祤岑,两人的脸已近在咫尺,强烈的压迫感让沈祤岑有些透不过气,慕晓却敛了笑意:“我不想说第二次。”
“祤岑知错。”沈祤岑抬起眼,深邃的眸子里除了慕晓再无其他:“很高兴,很欣赏,也很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
慕晓直起身子,对沈祤岑莞尔一笑:“真是如此?”
沈祤岑却只是淡淡道:“祤岑不敢欺瞒主上。”
慕晓点点头,许是这句话听慕氏之人说过太多次,也便无甚稀奇:“起。”
沈祤岑应声而起,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不知自己方才为何那般失态,许是见到慕晓,他的理智便都会大打折扣吧。慕晓对此依旧无动于衷:“那么,六年前的那句话,你真真记得?”
沈祤岑默然:“只愿君心似我心。”他怎可能不记得,对于慕晓,他们的对话他都不曾忘却,哪怕只是一句简简单单恭恭敬敬的“主上,属下”他都不舍得忘却。
慕晓顿了顿,默了良久,却是踱步走去沈祤岑跟前,在他跟前站定了身子。慕晓很高,比已经非常高挑的沈祤岑还要高出不少,此时俯下身来,越是让沈祤岑不敢抬眼。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慕晓温热的气息正好洒在沈祤岑脸上,熟悉至极。
沈祤岑终是受不了这般沉默,退后一步垂眼道:“敢问主上……”
“定不负相思意。”慕晓又一次打断沈祤岑:“让你来找我,便是来履行承诺的。”
“祤岑愚昧,不知与主上曾有过什么承诺。”沈祤岑还是低着头,他不敢看慕晓的眼睛,他怕自己看见的,是戏谑,是嘲讽,他不想将自己打入谷底。
慕晓却是上前一步,又站定在沈祤岑跟前,竟是比方才还要近了一些:“若我心已似你心,你会如何?”
沈祤岑猛然抬头,他无法不错愕:“祤岑愚昧,祤岑不知!”许是太诧异,连声音都在颤抖。可慕晓却是微微一笑:“你不知?你不知,那你便回了洛阳吧,等你何时知了,再来这寻我便是。”
“祤岑……”沈祤岑紧咬着唇,既已来了洛阳,他便从未想过要独自回去:“祤岑……会想与主上在一起,不论是在边境,还是在京城,抑或是江南,主上依旧是主上,属下依旧是属下,祤岑只想陪在主上身旁,就如当年在慕氏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