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沈祤岑多年镇守边境,除了去洛阳时望了望沿途的风景,但也不过惊鸿一瞥,除此之外他并不知有何处值得旁人流连忘返。今日,真真见识到这江南风景,他不禁微微错愕,不同于边境一望无际的辽阔,不同于洛阳人烟浩荡的繁华,那般宁静,那般恬和,像是每一缕气息都泛滥着甘甜,混合着丝竹管弦,微风拂过便沁人心脾。
沈祤岑弯了弯唇角,也难怪慕晓曾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慕晓那般看惯了生死别离,历经了风霜雪雨的人,定是比旁人更渴望安定吧。江南的山,江南的水,无一不让慕晓那颗迟迟不停歇的心安定下来,像是饱经风霜之后的避风港,像是狂风雪落之后的旭日暖阳。
沈祤岑握紧了手中的诀尘剑,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碧绿的湖水清澈见底,就像沈祤岑对慕晓已经人尽皆知的感情,那么透明,那么清晰。他定了定身子,这才不禁懊恼,嘴上说说要来找慕晓,竟真的跑来了这陌生的江南。何况,慕晓是否在这里,他并不知。
“这位公子,是外乡人吧。”身后响起一阵清冽的声音,但那语气却并非疑问。
沈祤岑闻声回眸,抿唇微笑道:“是。”
“来江南寻人?”那人也对他微笑,与自己相差不大的一袭白衣,腕间却紧紧缠着黑色缎带,分明,是一身孝服……
可沈祤岑对素不相识之人的事向来提不起兴致,也就转了转眸子,道:“是。”顿了顿,又望向那人:“阁下怎知在下是来寻人的?”
“身着白衣,翩然无尘,黑发未束,玉树临风。”那人还是笑:“这说的,不就是公子么?”
沈祤岑蹙了蹙眉:“阁下是?”
“公子多心了。”那人蹲下身来,白皙纤细的指尖逗留在水平如镜的湖面:“慕将军身旁有一位护法,唤作凌聆。他性子开朗,年少贪玩,也就把在这等候公子的任务托付给我了。”
沈祤岑身子微微一颤,不易察觉,却被他自己发现,站直了身子,轻声道:“阁下是慕氏之人?主……慕将军,知道我要来?”
“我不是慕氏之人,我只是凌聆的挚友。”那人抬起头来,秀气的面容让人莫名移不开目光:“是,慕将军知道公子会来,正在我府上候着呢。”
沈祤岑莞尔一笑:“那阁下,可否给在下指个路?”
那人“扑哧”一声笑出来,连连摆手道:“阁下来在下去的,听着真别扭。我的名字,唤作苏千城。”苏千城还是笑:“我来这里,便是要领公子去见慕将军的。”
沈祤岑点了点头,却不再答话。
他本以为,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他会很镇定的站在慕晓面前,将那封信件之事一问究竟。谁知,他看似镇定,内心却似打翻了五味坛。
他在害怕。
离慕晓越近,他就越是害怕。他怕听见的会是自己不想要的结果,那么,他现在便是离自己的“死期”越来越近。是,慕晓若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对待他,他真的会死去,心会死去。
“公子在想什么?”苏千城走在前方,并未回头
沈祤岑抬了抬眼,尽管知道苏千城看不见,他还是摇了摇头:“无碍。”
苏千城也不再追问,径自说道:“我本以为,身为将军,定是专心于国家大事,谁知慕将军,竟也这般渴望自由。”苏千城又不禁弯起唇角,他似乎很爱笑:“慕将军是一位很优秀的将军,从前对他只是略有耳闻,这些时日真真接触到了,竟觉有些不可思议。那般爱笑,那般亲和,甚至有些孩子气。”
听苏千城这般说,沈祤岑也不禁笑了起来:“是阿。他便是这样的,一直都未曾改变。”
“可是慕将军是真的在笑吗?是真的,开心吗?”苏千城回过身来:“慕将军虽是近期才来江南,只是,这些时日里,时常听他提起公子你呢。”
“我?”沈祤岑无法不错愕。他素来只当自己是位不被重视的守城护法,因为无人能确认他是否拥有慕氏血统。他以为,曾贵为慕氏领主的慕晓,定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传授领主之位,已经让他出乎意料,但想到是为了替慕晓摆脱束缚,沈祤岑便也不觉稀奇了,谁知,慕晓竟会向旁人说起自己,他扯了扯嘴角,却不知该不该再微笑。
苏千城点点头:“是阿,慕将军时常说起公子呢,每每说起公子时,都会不经意微笑。有一次我还对将军道,为何将军提起公子时便这般高兴,慕将军还说,高兴?是吗,原来我会高兴阿。你说,将军是不是孩子气?”
“会高兴……”沈祤岑轻声低喃,情绪已经混乱成麻,剪不断理还乱。慕晓,分明自小就无甚情绪,对谁都只会笑,笑意却不进眼里。如今,提起自己时,却会高兴……
沈祤岑抬起眼来,对着苏千城微微笑笑:“明白了。”
苏千城转过身去,继续朝前方走,不远处便有一处府邸,沈祤岑偏了偏头,也不知,慕晓是不是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