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十曲九巷,有显贵如集贤坊的富人区,便会有贫民窟、大杂院,富贵如斯,贫穷亦如斯,可喜可贺的是无论贫富,共顶一片蓝天白云。舒虺璩丣
夏之初,万木欣欣向荣,家家户户能看得见繁茂绿叶。
穷人巷,黄土夯实的小路上,一个龅牙,身强力壮的老大娘单臂夹着一个呆呆笨笨,头上包了蓝布巾的小丫头正往里头走,路过几个破破烂烂的门槛,猛不丁看见一富户,她上前就“嘭嘭”狠敲几下,大呼道:“老不死的,快开门,老娘回来了,人给你凑齐了。”
木门上的黑漆有点剥落,但这无损什么,在这穷人巷里,独眼老乔仍然是唯一的富户。
门咣当一声被从里头打开,便听男人道:“龅牙娘,你手脚也太慢了,我这边马上就要出发了。”
龅牙娘把胳膊下边夹着的小丫头往地上一放,喝道:“站直了。”
“哦、哦!”小笨蛋捂着自己快要掉的蓝头巾,双腿一并,站的笔直,真真是把那龅牙娘的命令完成的十成十,惹得龅牙娘哈哈大笑,再也绷不住脸,轻扭着小笨的耳朵扔给独眼男人。
独眼男人粗糙的手一把摸向小笨蛋的脸,抬起来一看,他浑浊的独眼登时就闭上了,把小笨蛋往旁边一推,嫌恶道:“哎呀呀,龅牙娘,你手上的这都是什么货色,怎长的这么丑,我看干脆叫丑儿算了。”
龅牙娘把小院子里站的一排溜水葱似的小丫头看了一遍,又把丑儿拎起来,让她往那堆小丫头里头一站,哎呀呀,丑丫头真是更丑了,龅牙娘却不嫌弃,而是觉得有趣,便对独眼老乔道:“这丑儿是我在路上捡的,我瞧她一个小妮子孤零零在路上乱走就把她给带回来了,性子呆呆笨笨的,你不看好,我却喜欢,本是要留着给我自己当个便宜女儿的,这不是你说你缺人,我就把她先给你充个数,丑儿这模样,那王府绝对是看不上的,等她被涮下来,你再把她完完好好的送还给我。”
独眼老乔又看了丑儿一眼,赶忙又闭上眼,好像多看她一眼就做噩梦似的,“哎呀呀,这也太丑了吧,龅牙娘,你让我怎么带的出去,可不是让咱们同行笑话吗。”
“那有什么,瞧我的。”龅牙娘走到丑儿面前,左右打量一番丑儿的血红色胎记,皱起了浓黑似男人的卧蚕眉,道:“独眼啊,你说的还真对,我这便宜女儿长得还真是,啊。”
在丑儿一双清澈如水,天真无邪的目光盯视下,龅牙娘把后头伤小女孩心的话吞了回去。
布满茧子的手使劲揉搓了一通丑儿的小脸,揉弄的她两颊红如苹果,水灵灵的眼儿含了两滴泪,龅牙娘讪讪放手,安慰道:“我这便宜女儿长得是丑,可这皮子好啊,滑溜溜的,蚊子上去都打滑。乖女儿,咱不怕嫁不出去啊,等你大了,娘给你招赘一个识文断字的。”
“哦。”丑儿呆呆的,茫然的点头。
独眼老乔也觉着小妮子好笑,丑虽丑了点,可瞧她这模样,倒是招人疼的很。
咕哝了一下嘴,在牙缝子里发现了一根肉丝,他往树前走了几步,折了一根小棒子戳牙,捣鼓捣鼓把肉丝弄了出来,舌头一卷又吞咽下肚,这才跟龅牙娘道:“往常也没听说你有女儿,倒是听说你天生孤煞命,克夫克子来着,你这便宜女儿又是哪里掏摸出来的,莫不是你学驼背刘,给这娃下了药拐来的吧。”
龅牙娘疼歪歪的给丑儿抹了泪,转脸没好气的瞪着独眼老乔道:“老不死的,咱俩搅和到一块多少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那生生分离人骨肉、兄弟姐妹的败德事儿老娘可干不出来。”
丑儿盯着眼前的龅牙娘的背淡淡弯了弯唇,等龅牙娘又转过脸来时,丑儿又恢复成那呆呆笨笨的样儿,好像刚才那一抹狡黠的笑只是幻觉一般。
“那这丑丫头你哪里弄来的,还真是在路上捡的呀。”独眼走到龅牙娘身边,浑浊的眼犀利的打量了丑儿半响,道:“但看她面相,到不是个白眼狼,只是收做女儿吗,还是再看看。”
“我心里有数。一年一年的多少女孩从咱们俩手上过,你见我对哪个女孩动心来着,还不是不想耽误了她们的好前程,她们一个个美的花儿似的,嫩的葱根似的,不管是到了哪个富贵人家里也比跟了我一个牙婆强,好不容易遇上个丑的,呆笨的,你还不许我自己留着啊,你我眼瞅着也到了这岁数,总得替自己打算打算,我可不想死在家里的时候,酸了臭了也没人发现。”龅牙娘道。
语气不心酸,不凄苦,就和平常说话一样,可只有独眼老乔感同身受这话里面的苦,浑浊的独眼使劲眨了几下,被龅牙娘看到,嘲笑道:“一个大男人的还不如我呢。”
“我早承认不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独眼老乔看着院子里这一溜穿着穷酸的女孩讽笑,对龅牙娘道:
“有时候,我就觉得咱们傻,同样是做这一行的,驼背刘住大房,穿金戴银,左拥右抱,咱们却混成这样。混不好的在心里恨着你,可不就是咱们把她们卖进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的吗,混好的,成了半个主子的也恨着你,谁让你曾经打骂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