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合心只好带着一脸无奈退了出来。他对上边来人说:“你们也去劝劝,我去叫我爹来!”孙镇长听了这话,立即让他的司机开车。
外人的劝说更不见效。尤其是刘科长刚刚置喙,许合意就把他嫖娼的老底给揭了出来,骂这家伙喝了他的血又来要他的命。科长大人羞得脸成了猴儿腚,连叫几声“你造谣”,接着躲到吊车后边去了。
这时轿车开了回来,许景行在大儿子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气喘吁吁地对孙镇长等人说:“孩子不听话,给你们添麻烦了。”然后,他让众人离得远一些,自己进了车间。
许合意还站在那里大瞪着两眼。许景行看了儿子片刻,接着径直向他身边走去。许合意一边后退一边说:“你别过来!你别过来!”许景行不说话,还是一步步往前走,直到把儿子逼到机器上。这时他一把抓住儿子,抖着胡子说:“你点呀,你点呀!你要想死的话我陪着你!”许合意把手里的打火机一扔,跪倒在地,抱住爹的双腿大哭道:“爹,他们是要我的命呀!是伤天理呀!……”
许景行此刻也是老泪纵横。他抖着手解下儿子腰间的东西,把他拖到院里,随即向远远躲着的一帮人挥挥手:“快来吊吧!”
孙镇长、汪主任等人都跑过来,握着老人的手连声道谢。许合意“吱吱”地咬着牙骂:“谢你娘个×!”接着他又大哭起来:“伤天理呀!伤天理呀!……”
上级来人拉着机器走了,许合心也把弟弟拖回了家。许景行却没有回村,他沿着倒流河堤踽踽独行,一直走到了秋色浓重的沭河滩上。
来到一片枯黄的茅草地上,他软沓沓地坐下了。看着面前这条从远方、从亘古流过来的大河,如今已经腥臭难闻的大河,几滴老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慢慢洇遍了脸上的条条皱纹。
“伤天理呀!伤天理呀!……”儿子的哭喊声又响在他的耳边。
天理。天理。
许景行想,千百年来,祖祖辈辈,这个词儿一直有人喊着。那么,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天理呢?
天者,理也;理者,天也。天分五行金木水火土,理有五常仁义礼智信……这是前人说的。
那么今天呢?关了纸厂,二儿子说是伤天理。下游的人遭了污染,也说是伤天理。那么天理何在?天理怎讲?
许景行痛苦地思索着,久久地考虑着,突然,一个理念跃上了他的心头:
真正的天理,应该是和谐──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另外,还有人们内心的和谐。
对不对?我这样想对不对?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阵雁叫,似在回答着他的问询。许景行抬头看看那一行南飞的归雁,心中生出难以形容的感动。
但他却又觉出了那雁声的单薄。想一想,这秋日长空里的雁阵,如今是一年比一年更少了。
雁过寒潭。雁去无踪。
老人那追寻着的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惆怅……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