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千渊脚正痛着,就坐在椅子上没起身,只仰头冲庄彦看了一眼:“噫,你怎么来了?看来大人的官做得很是悠闲嘛。”
庄彦也不同他客气,直接迈进中堂走到馥千渊面前:“我来包养你呀!谁叫你自己闷声不响跑了呢!”
馥千渊笑笑:“这倒是好事。本来还想着这个地方清水衙门,俸禄全用来买米只怕还要饿十来天肚皮,你是来对了。”
庄彦一副了悟的样子,挨着馥千渊身边椅子坐下:“既然做官这么辛苦,还不如在我府上养着。当日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要来做官?”
庄彦心里一叹,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这人是不知道外面世界险恶。眼下各家都按兵不动,皆在观察君上的态度。馥千渊自己还不知道,他的死活都在储君行哪怕一个眼神中。
储君行对他好,朝上权臣会先要了他的命,免得他将来势大,侍宠翻浪;储君行对他不好,朝下一些小人就会因嫉生恨碾死了他,只怕馥千渊在他们作践下也活不长。
不等馥千渊答话,庄彦已经自顾自说下去:“原本我还猜不透你用意,但那日见你出现在琼林宴上,倒给了我几分提示。馥千渊,你原本就是想来这朝堂上搅混水吧?”
馥千渊却不语,嘴角噙笑拿一双细长的狐狸眼黑白分明望着庄彦,似在等他说下去。
庄彦又说:“一年前岑雨岚刑斩,你借机到我府上,应该是想跟我要个举荐。我现在想来,你大约是想让我给你安排觐见君上,是么?你知道只要君上一见到你,大致会有什么举动。所以,我很肯定,你一定是认识姜臣绛的。并且同他关系匪浅。馥千渊,我看岑雨岚不是你爹,姜臣绛,才是你爹吧?”
馥千渊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我忘了大人在大理寺,是专门做审讯侦查的,擅长的就是抽丝剥茧。”
这么说是等于承认。庄彦又道:“你既知道君上跟姜臣绛的过往,为何又要自己闯到这风浪里来?你看这朝堂上妖孽辈出,再过个几年,就是君上也会渐渐把姜臣绛淡化掉。你又是何苦,放着外面自由自在的好日子不过?”
“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大人说笑了。这世上,哪里来自由自在的好日子?”馥千渊眉目微微敛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中冷冽。嘴角却仍是在笑:“有个人倒是想给我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只可惜,他被储君行强按了十大罪,斩了。”
庄彦听他直呼君上名讳,想起初见馥千渊那时,他该是如何强压着痛和怒,看着岑雨岚获斩。“所以你是想报仇么?馥千渊,你要知道如没有君上的首肯,光是御史台和吏部,是对付不了岑雨岚的。那个人是大靖的统治者,你却要如何报仇?况且,我都能推测到你跟姜臣绛的关系,君上那样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馥千渊摇了摇头,笑道:“至少他现在还不知道,不是么?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在他看来,现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姜臣绛,而且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允许我死掉。因为他没办法忍受再一次失去。庄大人,储君行在这方面,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脆弱。”
庄彦愣住了。
馥千渊是在赌,用自己的命。而他谋算的,是君主的心。馥千渊正是要在储君行还没忘掉姜臣绛的时候,让他以为失而复得。
若死是种解脱,那么比死还痛苦的,就是求而不得。
庄彦道:“所以你那时为什么最终决定不让我举荐你,你是不想连累我么?你想怎么对付君上?”
馥千渊笑道:“庄大人怎么不以为,我是看不上你的能力?再者,庄大人说话有差,储君行做着他的皇帝,为了集中权力,一生免不了与天斗,与地斗,与臣子斗,与老婆斗,与子女斗,还需要我去对付他吗?庄大人不是说了,我不过是来这里搅混水的。”
庄彦笑笑:“是么?那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自然是因为庄大人另有用处。”
“你又怎么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馥千渊眯起眼睛,有什么狡黠的东西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因为我知道,作为暗恋了姜臣绛很多年的人,庄大人甚至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那你一定不希望他的儿子被人整死。你说是不是?”
庄彦苦笑。“你是把我当护身符了。说吧,你想我怎么帮你?”
馥千渊直直望住庄彦:“我要御史刘峥的人头落地。”
庄彦不料他要帮这个忙,愣了一愣:“就因为他请奏以十大罪处决岑雨岚?”
馥千渊眼中淬出一种冷,凝着自己指尖道:“就因为?在这官场之中,又有谁是干净的?刘峥能污雨岚以十大罪,他自己就格外清高无辜了么?随便一查,他的罪孽也不会轻。这个忙,想必很容易帮吧?”
庄彦没想到馥千渊有如此阴沉心思,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想。本该是轻裘宝马换新酒的年纪,虽有那份谋略通透像极了姜臣绛,馥千渊的心智却过于阴狠了。
然而他说的,也没有错。
这朝中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就像一张密密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