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只会激起仇恨,丧子之痛转瞬间变为满腔的怒火。老枣突然像一头红了眼的狮子,他挽起袖子,像狮子般大吼一声,抡圆了陌刀冲向敌阵。手中那把陌刀在吐蕃人群里打着转,像把剃刀一般,刀锋所及,吐蕃兵一个个连马带人齐齐被砍断,血肉横飞,所向披靡。他所过之处到处是断肢碎肉,尸横满地,真正是一条血路……吐蕃军被震慑住了,他们无法挡住这个突然杀出的狂人,个个心惊胆裂,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于是唐军的阵营转危为安。
吐蕃人失去了他们唯一的机会,不多久,其余唐军赶来堵住了路口,几百吐蕃军被尽数消灭,无有存者。
这一战,老枣立了大功,李校尉帮他粗算了算,他砍下的人头怕是足够升个校尉了。但老枣已经丝毫不在意这些了,他只痛心自己的儿子。仗打完后,老枣倾其所有购置了一副上好的棺木,把儿子的尸首盛敛了,就在战场边的树旁埋了,还请石匠刻了块碑立在坟头。随后,他把他砍下的三十多个人头堆在坟前,一把火烧了,再捣碎了挫骨扬灰,算是祭奠了儿子。营中军士听说后都叹息不已:这不是犯傻嘛!中年丧子的心情他们谁都能理解,但是一把火把自己活出命去拼来的首级烧得一干二净,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要知道,斩首数戍卒们战功的唯一依据,行军主簿要是看不到人头,恁你有天大的功劳他也不会认,这就等于白白拼杀了一场,儿子的一条命什么也没有换回来。所以营中军士都为老枣扼腕叹息。
但老枣对此却没有多大反应,儿子死了,他的心都木了。祭完儿子之后,他的行为也反常起来,目光呆滞,茶饭不思,行为懒散,甚至连出操都不出了,整日不是在屋里闲坐,就是闷头大睡。李校尉对此火冒三丈,叉着手站在床边破口大骂,后来又拿鞭子抽,可任凭李校尉怎么暴跳如雷老枣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校尉这下急了,心想老枣这不是落下了什么病症吧,眼看着一条好汉,几天工夫就成了个废人,岂不让为将者痛心疾首?于是他叫上几个弟兄,七手八脚吧老枣抬到凉州城中的药铺里看郎中。
郎中给老枣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苔,说:“身体无有大碍,只是急火攻心,犯了心病,需调理一阵才得好。”于是开出一张药方让校尉去抓药,又关照校尉每日将老枣送来针灸一次,月余即可见效。校尉按老郎中说的一一照办。大半个月后,老枣眼睛亮了,行为如常,他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当然,这件事还是在老枣心头留下了很深的伤痕。病好之后,同伍的弟兄们都觉得他性情大变,原本他那臭脾气和李校尉一样,整日吆五喝六,争强好胜。现在居然有些沉默寡言起来,遇到人只是点一下头,别人闲扯他也只在旁边听,很少插嘴。不过对营中的新丁,老枣却一改往日凶狠的态度,常常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让他博得了一个爱兵如子的美名。李校尉对其他人说,老枣八成是把这些毛头小子看作自己儿子了。论理,当教头的不该是这态度,这样会治军不严。但细想想老枣活得也不易,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吧。
战事结束后,都护府论功行赏,李校尉陷阵有功,提拔为仁勇校尉,老枣据传也有功,却查无实据,所以依旧当兵。后来李校尉念旧情,提拔他当一个百夫长,还在营中任职。又过一年,朝廷派兵征西,李校尉带着他的兵到了安西驻下了。
起先时,连云堡还在吐蕃手里,老枣这一营先在山羊峡口驻扎下来。山羊峡的形状像一条羊肠子,弯弯曲曲的。峡的北口驻着唐军的营寨,南口就是吐蕃的营垒。一条驼马道从峡谷中穿过,常有商贾往来其间。两边的军营就如同两个个税卡,商人经过这一头时,唐朝课一次税,走到那一头时,吐蕃又课一次税。除此之外,从没有战事发生,双方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不过,平静的水面往往掩藏着湍急的漩涡,战场上的平静常常暗藏着新的杀机。从在羊肠峡扎下营寨的那一天起,李校尉每时每刻都在思索怎么才能把对面谷口的那颗钉子拔去。因为手下人少,强攻难以奏效,李校尉决定用火攻制敌。他暗暗差人在营中储备了干草、油、硫磺等引火之物,分开存放在军士们的营帐中,不让过往的客商看到。计划等秋冬季节一到,西北风一刮,就找个机会派人潜到对面去放火,一把火烧了这吐蕃寨子。在这之前,唐军要照例出操收税,摆出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以此迷惑对手。李校尉踌躇满志,他的算盘可谓万无一失。他时常派细作扮作商人到对面哨探,只见吐蕃军防备极为松懈,根本不知道大难将要临头,这更加强了校尉打赢这一仗的信心。
不料老枣的一个疏失彻底毁掉了这个周密的计划。当年盛夏的一天,烈日当空,一个遍体鳞伤的年轻后生跌跌撞撞地跑到唐军营前,大呼救命。那日正好是老枣当值,他见状赶忙将这后生扶进营来细细盘问。那后生说:“我本是唐人,名叫崔之焕。先前一直和兄长在边地做丝绸生意。去年贩一批绸子到逻些城,不想折了本,流落异域,典身为奴,在此地西南三十里处替人牧羊为生。小的本是商贾,从未放过羊,故而时常把羊弄丢。那吐蕃庄主是个凶狠异常的人,每次都用木棍把小的打得皮开肉绽。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