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的另一个娱乐节目是把反动派的双脚捆绑,倒勾在屠宰生猪的传送带上,他坐在操控台前,按下电钮,把倒挂的人推向飞速转动的屠刀。渐渐逼近的嗡嗡作响的刀轮使反动派发出了猪一样绝望的嚎叫。就在整个人即将一剖为二的时刻,牛二按下停车键,再前进,再停车……反复几次后,飞转的刀轮近到距离人的身体只有一厘米。然后牛二操控屠刀自上而下地移动,嗡嗡作响地滑过两腿之间,滑过肚皮,滑过胸膛,滑过喉咙,停止在鼻尖。反动派已没有了挣扎,因为稍一扭动脑袋就会被切开。呼呼的刀风把头发都吹飘起来。恐惧使他大小便失禁,屎尿从下体突涌而出,稀稀沥沥地沿着倒挂的身体淌到脖子,流进嘴巴和鼻孔。这正是牛二期待的,令他获得极大快感的“屁滚尿流”时刻。土肥也是“屁滚尿流”节目的狂热嗜好者,他以一包香烟的赌注和牛二打赌,把刀锋推进到距人体只有半厘米。
灭绝人性的血腥游戏连魏援朝都觉得忒过了。他掏出转轮手枪,“呯呯呯”一通点射,把操控台打个稀烂。牛二转而又对燎****的喷筒产生了兴趣。
钟鱼每次走进这间暗无天日的冻库就仿佛走进了72号魔窟。文化大革命这个光明的、理想主义的事业革来革去竟革成了“********”,还有那么多人正以地叫嚣“********万岁!”。钟鱼是一介窝窝囊囊的草民,满腔的血液从来不曾沸腾过,现在更是降到了摄氏0度。结成冰了。但是身为“组织”的一员,又不得不助纣为虐,完成“组织任务”。打人下不了手,当个打更的“狱卒”还凑合。
这一天,轮到“值班”的钟鱼再次走进72号魔窟,看到牛二正在提审刚押解回的一对“特务”。牛二脚踩凳子,手拎皮带暴喝:
“两个狗男女,一对狗特务——八姑,49号,抬起头来!彻底交代你们的反动罪行!”
钟鱼一听不对呀,这也不是一个电影里的呀。他扯了扯牛二小声说:
“你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209号。”
牛二瞪了他一眼:“糊涂!209号是我们的人。”
牛二继续咆哮:“快说!”
钟鱼看着这对“狗夫妻”,他们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49号”的脸被搧肿了,眼睛的镜片也打碎了。“八姑”嘴角黏着血,身上倒满墨汁。他们的样子狼狈不堪,声音却十分平静:
“我们不是特务,交代什么罪行呢?”
“哼!”牛二证据确凿地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他从桌上拿起一沓厚厚的“揭发材料”,翻开来当面宣读二人的罪行——
“革命群众李老太反映,该夫妻二人喜食倭瓜,八姑散布流言说,倭瓜炖汤味道很好。李老太祖上深受倭寇戕害,一生拒吃卖国菜,而二人明目张胆地大吃特吃,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老贫农吴老头检举,他找49号下象棋时遭其断然拒绝,声称自己只对围棋‘感兴趣’,并利用一切时间研究棋谱,自言自语,神情诡异。据了解,此书系一日本特务所著,内有大量神秘图形、符号及数字,可以确定,其正是特务组织间用以联络的密电码。工人大哥周师傅揭发,一次与49号谈及祖国欣欣向荣的工业战线时,竟遭其全面否定,诬蔑为处于‘原始状态’,并极力鼓吹英美的机械制造业,其里通外国的反动本质暴露无遗。积极分子赵小六为掌握夫妻二人的特务活动证据,不辞劳苦连续数夜隐蔽在其窗根下,探听深夜发报声。为进一步确凿,赵小六曾假意醉态抚摸八姑的手,意在验证其食指上是否有因长期发报形成的肉茧,不料惟恐罪行败露的八姑竟搧了他一耳光,何其猖狂也!此外,还有阶级兄弟陈二狗检举49号利用信鸽从事间谍活动的情况,红小兵小兰子举报八姑手表内暗藏微型照相机的情况……等等等等。”
牛二抖动着手里的揭发材料说:“你们的反动罪行真是罄竹难书,还要我再念下去吗?”
49号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对八姑说:“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呵。”
“特务”狗胆包天的狞笑令牛二火冒三丈:“他妈的!反了!看来不动大刑你们是不会招供了,来人!”……
夜里,钟鱼哈欠连天地看守49号和八姑。他把身体躺进藤椅里,盖一件军大衣,脚翘到桌面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监舍里的49号。过完堂的49号遍体鳞伤,两边耳朵下各有一块烙糊的疤,那是电刑后的印记;两根本用来电猪的直流电极棒在人脑壳上一夹,登时麻翻,手脚抽搐,人事不省。49号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一堵墙呆呆地出神。钟鱼知道这是一种“狱思”的神态,和“醉思”、“静夜思”一样,都是脑海波涛澎湃的时刻,许多牛鬼蛇神关进大牢都会“狱思”,忆昔感今,思潮难平。
钟鱼起身走过去,隔着牢门递进一支香烟:“哎,49号,49号……来,抽支烟。”
49号从神游中被唤醒,怔了一下,双手接过香烟感激地说:“谢谢。”
钟鱼划燃一根火柴为他点燃说:“睡不着吧?”
4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