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地点点头:“睡不着……”
钟鱼盘腿坐了下来,给自己也点上一支烟说:“我也睡不着,咱俩聊聊?”
49号把握不定地问:“聊什么?我……我从事特务活动****的事?”
钟鱼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是特务。”
49号深感意外,“为什么?”
钟鱼弹了弹烟灰说:“特务还他妈能让他们逮住?那得蠢成什么样?还叫特务吗?”
49号嘿嘿嘿快活地笑了,“你也不像红卫兵,红卫兵没有这样幽默的。”
“被他们揪住了什么小辫子?”
49号推了推眼镜说:“我姓仇,我妻子姓党,我又在机要处工作……就这么回事。”
钟鱼喷出一口烟说:“都他娘的瘸子屁眼,邪了门了。”
隔壁的“女囚室”传出几声轻微的咳嗽声,49号噤声倾听,担忧地问:“我爱人,她,她没事吧?”
钟鱼偏过头打望一下说:“没事儿,已经睡着了。有点凉,回头我把大衣给她送去。”
“真是太谢谢你了。”49号眼眶湿润。
钟鱼努努嘴小声说:“你好像很爱你老婆。”
49号叹一口气说:“她身体不好,我怕她扛不住。”
“你们是自由恋爱还是包办婚姻?”
“自由恋爱。”
“哦?”钟鱼来了兴趣,向前挪挪屁股,又点燃一支烟递进去。“说说,你们是怎么恋爱的?”
49号深吸了一口烟说:“我和她邂逅在二十年前的那个豆蔻年华里……”
“泻后?”
“就是相遇,我和她相遇在三十年前的那个豆蔻年华里。”49号用回忆的声音说,“那时我在城里的国中念书,是班里最穷的学生,一件麻花扣的粗布褂子,一双千层底布鞋从春穿到夏。家境优裕的同学们看不起我,笑我土,笑我脏,戏谑地称我为‘羊倌’,但我的成绩却是班上最好的,因为我不能辜负家里卖掉谷子才凑足的学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钟鱼嘿嘿一笑。
49号摇头笑笑继续说:“读书的三年里,我从未在学校的食堂买过饭,一口袋的红薯干权作三餐,当其他同学在宿舍里吃着香喷喷的饭菜时,我揣着两把红薯干躲到没人的地方干硬地咀嚼……终于有一天,我因为营养不良晕倒在课堂上。”
“然后美人出现了,美人赠你一笼热包子。”钟鱼插嘴道。
“不,没有人赠我热包子。”49号摇摇头说。“我醒了,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从那以后,我的课桌里每天都会有人悄悄地塞进一些食物。一个窝头、一张烧饼或一个饭团。用干净的黄纸包好。强烈的自尊心使我不想被他人怜悯,食物我一口未动,丢掉了。隔天课桌里又悄悄塞进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除了干粮,还附有一张字条,‘爱惜身体,来日方长,共勉。’字迹隽秀,熟悉又陌生。我不能再拒绝这样真诚的帮助了。靠着这些从未间断的暗中接济,我捱过了那段饥馑的日子……”
49号身体向后靠了靠,使扭伤的脖子舒服一些。“我一直猜测她是谁?我想到一个人,我们的班长,她家里开着一爿城里最大的米店,很有钱,为人也犀利豪爽,自号皓月女侠,我以为扶弱济贫的仗义之举非她莫属。为表达谢意,我精心编织了一只小巧的蝈蝈笼,我想大宅门的千金小姐或许会青睐乡野的趣物。当我鼓足勇气交到她手上,感激的话还未说完,就饱尝一通讥笑,她用两根兰花指拈着,怕弄脏手似的丢到地上,同时告诉我别自作多情。”
“这话听着耳熟。”钟鱼搓搓鼻子说。
“当时我无地自容,明白了那个人不是她,从此再不敢妄加猜度。暗中的接济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课桌里,一个窝头,一张烧饼或一个饭团。直到有一天,课桌里一下多出十几只煮鸡蛋,附有一张字条,‘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保重。’从此,悄悄塞进课桌的纸包再没出现过,于此同时,班上一位叫春禾的姑娘辍学回家了,至此我才彻悟。没想到竟是她,这个羸弱苍白的姑娘家境并不好,父亲过世了,母亲是纱厂的女工,差不多和我一样窘迫。留给我的唯一印象是低着头匆匆走路的身影,可她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帮助了我。沉默寡言的春禾走了,留给我一个难以释怀的心结……感谢上天,几年后我从北方一所重点大学顺利毕业,下车后我背着行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纱厂,我看到了劳累的春禾,她的一双手浸泡得通红。我握着双手告诉她,我要娶她作我的妻子,我要用一生的时间报答她,呵护她……”
49号掐灭了烟头说:“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无论顺境逆境,我们再未分开过。我曾发誓要让她幸福的,如今却是我连累了她。”
钟鱼沉思道:“看来每个人都有一段深不可测的故事。”
49号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钟鱼,问道:“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吗?”
“别提了”,钟鱼摆摆手,“刚刚闹翻,我给了她一顿臭骂,她搧了我两耳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