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旧党要强上百倍。以前都说新党是小人,如今看来,旧党大半也不过是伪君子。”
“唔?”
唐康知道这是潘照临等他继续解释,又道:“先生这几年少在汴京,故有所不知,此事仲麟当是知道的。去年二月,李敦敏与张商英各上了份言事札子,分别请求朝廷改革税制与官员致仕之法。李敦敏札子上说,如今天下,富者阡陌相连,贫者无立锥之地,一户人家有万亩良田,一户人家不过十亩薄地,同样都十五税一,看似公平,实则是天下之大不公,况且富豪之家,还占有种种特权,想方设法不纳税,将税赋转嫁于中户。中产之家贫弱,乃是本朝之不如汉唐者。故此他建议朝廷变更税制:凡农户,家有产千亩以上,十者税三,不得以官户免税,以削势家而实朝廷;商户亦同之,家财钜万的豪商亦不得与街边贩夫走卒同税,凡每年纳商税过千缗者,每千缗可再增二百缗之税。”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张商英的札子说的则是官员致仕之法,以往官员致仕,官卑者朝廷一文钱也不给,官高者则令提举宫观,小官俸禄不高,致仕之后,若为官时清廉不贪,则往往陷于清贫,是以凡做官之人,总要想方设法,在当官时借用免税之特权先置办田产,国家兼并之家,十之八九由此而来。而官高者,未致仕时已有厚禄,致仕之后,除了提举宫观有俸钱,最为得利者,还是宫观所附之田地收入,全归私人所有。因有些宫观田地多达数万亩,故此许多官员,为了提举某处宫观,往往争得头破血流。而更有甚者,便是不断侵吞这宫观的田产,用种种方法,变为私产。故此张商英建议朝廷,革新致仕之法。官员依品秩之不同,定致仕禄格,致仕之后,仍领俸禄,而不再提举宫观,同时彻底取消一切官户免税之特权。如此,则可荡清当今兼并之弊。”
唐康激动的说完,望着潘照临,道:“平心而论,先生,这李、张二人之策,是不是正好切中时弊?是不是足为万世之法?尤其是李敦敏所论,实为天下之至公!五口之家,十亩薄田,不过糊口而已;势家豪强,良田万顷,锦衣玉食——这二者皆十五税一,如何能不使贫者更贫,富者更富?!”
唐康越说越怒,浑然忘记他唐家其实既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豪商,正是他口中的“势家豪强”。
“可就是这两份札子,竟被旧党的君子们攻击得体无完肤!说李敦敏是不知世务,加势家之税,只会令税赋转嫁于客户与佃农身上,令其田租更重,结果必致天下大乱;说张商英只会增加朝廷财政之负担,令冗费更多。结果,他二人倒成了兴事言利的小人!李敦敏若非家兄力保,又有范纯仁为他说话,连这个太府寺丞都要做不成。他还算幸运,总算是因为人微言轻,保住了。张商英得罪的人太多了,他官位又高,群情汹汹,竟是容他不得。太皇太后为示无他意,明升实降,把他远远的赶到广南西路做了转运使,这才算是息事宁人。”
“这些个君子,平日里高自标榜,满口仁义道德,可一碰上孔方兄,立即便把孔夫子给丢到了九霄云外。亏得他们还能振振有辞——自古以来,天下事一利生必有一弊生,无非是权衡利弊而行,若只要有弊便不能兴利,那还有什么可做?我死也不信,行了李敦敏之策,天下竟然会大乱;用了张商英的法子,国库便真能有什么损失——张商英算得明明白白,仅仅取消官户免税特权带来的税收,便足以支付官员致仕之费用,他们却全当没看见。便是那些洁身自好的真君子,到了这时候,不是讲什么师友之义,就是大谈什么黄老之术,什么君子不言利……总之他们自己虽然的确算是品行无亏,可要他们主持公义,倒戈相向,那是十无一二,不是和稀泥,就是装哑巴。”
“先生,我算是看得明白了。”唐康又异常刻薄的说道:“君子是不言利,因为他们早已把利锁在自家箱子里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潘照临与范翔都笑了起来。
范翔也笑道:“康时说得极对。这天下熙熙攘攘,不过是利来利往,不肯言利,多半倒是因为言利对自己不利。”
唐康一时也觉得自己太激愤了,也笑道:“便是仲麟所说了。因此故,我是以为,皇上亲政后,绍圣就绍圣,重用新党也好过……”他说到这里,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潘照临为何突然转变话题。
他抬眼去看潘照临,却见潘照临正笑眯眯望着自己。唐康也不由一笑,会意的点了点头。
三人一直谈到华灯初上,才终于离开杭州正店。唐康本欲亲自送潘照临回他寄居的道观,却被潘照临婉拒了。他知道潘照临寄居的道观便在这熙宁藩坊附近,兼之心中有事,因此也不坚持,当下辞了二人,便策马离去。
潘照临与范翔站在杭州正店门外,一直到目送着唐康远去,范翔才笑道:“先生以为唐康时果真明白了么?”
“唐康时是个聪明人。”潘照临冷冷的瞥了范翔一眼,“聪明少恩。”
“但是眼下,蔡元长远在京东路做他的转运使,除了他之外,我们这些所谓的‘石党’,也只有唐康时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