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探头朝楼下望去——来的却不是田烈武,而是范翔和潘照临!小厮还在絮絮叨叨说道:“那位官人却是面生,想是生客……”唐康已连忙起身,一面吩咐:“休要聒噪,快,找间雅静的小院。”说着话,已经大步下楼去了。
5.
若不是在这杭州正店巧遇,唐康差点把潘照临给忘了。
自绍圣以来,潘照临便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唐康,也只能偶尔见着。当年石府的三大幕僚,司马梦求早已入仕,如今贵为云阳侯、兵部侍郎;陈良终究还是不愿意做官,石越便荐他去了西湖学院,做了教书先生,据说南海有好几个诸侯想请他去做相国,都被他婉言谢绝了;连潘照临也离开了石府,虽然偶尔在汴京出现,但轻易难以见着。
唐康知道这是石越的避嫌之策,绍圣以后,他权位更高,养一些平庸的幕僚也就罢了,但潘、陈二人,在石府多年,名声在外,养着这样名声过盛的英材,那不仅仅会有国家大事决于私家的讥讽,而且还会招来更加严厉的猜忌与攻击。司马光就几次当面建议石越举荐府中人材出仕,为国家效力。甚至连太皇太后都当殿询问二人的才具,要赐二人进士出身。石越没法拒绝,只得遣散潘、陈二人,府中只留了几个替他写奏折、整理文书的寻常幕僚。又因二人不肯出仕,为了表示无异志,更只能让二人离汴京远远的,这才让陈良去了杭州,潘照临则游历天下,一年之中难得有几天会在汴京出现。
唐康再也想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遇着潘照临。这如何能不叫他喜出望外?待潘照临与范翔落了座,店里的茶酒博士还在上茶温酒,唐康便已迫不及待的向潘照临行了弟子礼,惊得店中的小厮目瞪口呆的望着潘照临。
唐康却也不理他们,亦无避嫌之意,礼毕落座,便问道:“先生,几时回的京?”
“昨日方到。”潘照临笑眯眯的喝了一口酒,“路上听说王介甫故了,可叹,可叹。”他口里说着可叹,神情语气中却殊无半分“可叹”之意。
范翔闻言,也叹道:“是啊,宝元、庆历的进士,如今也快凋零得差不多了。”
唐康听得一愣,他知道王安石是庆历年间的进士,司马光却是宝元年间的进士,范翔这句话,似是另有深意。但他此时也无心细究其中含义,又问道:“那先生见过家兄了么?家兄念叨先生好久了。”
“相公事繁,我过些日子再去。”潘照临捻须笑道,唐康这才发觉,这位石府的第一谋主,如今也是须发花白了。
他看见这时店里的小厮全都退了出去,因知道范翔是自己人,也不用避讳,便道:“先生还是尽快去见见家兄。”
“唔?”潘照临也有些讶然,望着唐康:“出何事了么?”
“倒也没甚大事。不过……”唐康当下便将他出使辽国回来后发生的事,拣着重要的,对潘照临又说了一遍。“先生,我本来是一筹莫展,但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若先生去与家兄说,家兄素来信任先生,必能柳暗花明。”
他一面说,一面留心察看二人神色,见范翔神情中颇有惊诧之色,便知他此前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再看潘照临,却一直是眯着眼睛,连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他心下生疑,不觉又问道:“先生莫不早知道了?”
他这么一问,潘照临不由笑了起来,“康时真当我是神仙么?”
唐康想想,也不由笑道:“先生谋略,亦近乎神仙了。”
“那到底还不是。”潘照临轻轻啜了口酒,又笑道:“康时,此事与相公再多说亦是无用。”
“为何?”唐康一怔,没想到潘照临会断然拒绝。
“相公有相公的想法。”潘照临望着唐康,道:“况且此事,其实也用不着康时来操心。”
唐康脸一红,“只是此事关系太大,让先生见笑了,我想起此事,实是睡不安寝。”
“潘先生,国家兴废存亡之事,在下也以为不能以位卑而置之度外。”范翔也在一旁说道,“康时这份胆量担当,令人钦佩。若是我,扪心自问,便绝无胆子在太皇太后面前下此断语,便凭着这一点,先生也不能不帮康时想个法子。”
“办法有的是。”潘照临瞥了瞥范翔,又瞥了瞥唐康,突然笑了起来。
唐康一听,顾不得许多,忙不及的抱拳道:“还望先生赐教。”
潘照临撇了撇嘴,嘿嘿笑了两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告诉了你好去拆相公的台?”
“先生言重了。”唐康摇摇头,认真的说道:“我以为家兄心里必定也是愿意能事先有所防备的,只不过君实相公太执拗。”
“是么?”潘照临反问了一句,却忽然换了话题,转头对范翔道:“我听说皇上还亲临了宝相寺吊奠王介甫?仲麟,此事当真么?”
“千真万确。”范翔忙回道,“这几日大伙都在私下议论,只怕待到皇上亲政,是真个要‘绍圣’了。”
唐康一面琢磨着潘照临所说的办法会是什么,一面冷笑道:“真‘绍圣’才好,如今看来,新党竟比这些乌烟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