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她到底拿了没?”几天了,翠芳依旧穷追不舍,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表道:“怎么没拿?连信封也不见了,倒是她的大衣扔在房间里,礼查饭店问我要不要?好笑死了,我要那旧衣服做什么呀!”
“哼~”翠芳鼻中冷笑,抖落指尖的烟灰,轻蔑道:“我以为柳晓儿怎么了不起呢,到头来,还是放不下那几张票子。”
“瞧你这话讲得哟,倒不像你讲的话。”我瞧了她一眼,又取出表来瞧,指针指在四点钟方向,离家里开饭还有两个钟头,我有些坐不住了,想着十三少别忘了吃药才好。
“真是的,出来一趟么又惦着家里,他一个大活人,能生生饿死呀?”翠芳瞪着我恨恨道:“钱么当然是好的呀,只是柳晓儿为了那个程砚秋闹得声败名裂,这时候拿了人家的钱算作什么?算做客人?”她依旧不屑,气打鼻孔喷出来,顺势猛啐了口。
“你不晓得呀,我不在家么要乱套的,佣人的事你还不清楚,两只眼睛盯着还玩花头,你要不在更了不得了。一夫的药也不按时送了,菜也不当心做了,还有上门来各式各样的人物,哪个是省心的哟。”
“哎哟喂,人家头三十年白过啦?这时候有了你么一分钟也离不了的。我瞧袁家的人精得很……”说到这儿,翠芳四周瞧瞧,挨近身道:“袁一德的事你可晓得呀?”
我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不经意道:“他的事我怎么晓得?他们家大业大,事事都让我知道呀。”
“其他事不晓得么就算了,这个事可是全上海滩都晓得了。”翠芳急起来,喉咙像变窄了似的,声音尖利,每句话都挠在心上。“他巴结杜月笙么都巴结到家了,不单是请来程砚秋出堂会,私下里还有孟小冬先生的小堂会……”
“杜老爷是戏迷么,这两个又是当红的戏子,这有什么稀奇呀。”
“哎哟,这还不稀奇?孟小冬什么人,那可是‘冬皇’,梅兰芳梅先生的外室,听见说被杜月笙看上了,这下,有得瞧的。”
那都是些街头巷尾喜闻乐道的事儿,到我这儿就听着刺心。明面儿上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事儿,谁晓得暗地里的来龙去脉。
我轻搅着面前那杯黑褐色的液体——咖啡已经凉了,散发淡淡的苦香。一段心事就藏在这样的香味儿里,从浓郁,渐渐变得清淡,泛着水的腥气。
“宛芳,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呀?”翠芳拍拍我的手背,满脸不高兴道:“说起来么也是你家的事,倒像只有我一个人着急一样。我听见说杜月笙一高兴,把那个什么军工厂的事就交给袁一德做了。”
“这你也晓得呀?”
“想不知道都难。”翠芳白了白眼,“他那天来明园,耀武扬威的,连迟子墨都前后巴结着他。我当是怎么回事呢,才知道他这一发达,干脆把北平的家不要了,这边么买了几套公寓,养了几房小老婆,过得滋润得很咧。”
话刚讲完,自己也反应过来,忙道:“当然他和你家十三少不同,十三少么可是真心喜欢你,袁一德……”翠芳直摇头,叹道:“谁遇上他么谁倒霉的。就比如那个孟小冬,好好的被杜月笙看上了,她就是不愿意,胳膊也扭得过大腿呀?!”
话未完,我倒笑了,拿手羞翠芳道:“你哪里学的,讲话越讲越粗了。”
她也笑,一双眼眯成缝,“你以为现在还像从前——倌人么比个小姐还知书达理。现在么,都是强盗土匪的世界了,上来就要浑说浑讲浑唱的,你再文雅老派,谁来找你呀。”
我抿着嘴笑,忍不住打趣儿她道:“那也难讲呀,上海么新派的人多,老派的也不少呀,像王临安那样的……”
“去!我才不要做方玉卿咧。”翠芳打断我道:“都民国多少年了,他两个一出来,好象从前清坟堆里爬出来的死人一样。”
又是旁人的冷暖辛酸,不及自己,都笑得灿烂。和翠芳分享着别人的尴尬事,借此减轻自己的负担。我差点就忘了时间,只在最后一刻,像上了发条的钟一样,突地从椅上坐起,拿起包包就要走人。“我要走了,开饭时候还不回去,他倒不说什么,就是非得等我。你晓得十三少的身体不好么,经不住饿的。”
翠芳笑还停在脸上,白我一眼,挥手道:“去吧去吧,我什么人哟,怎么敢拦着袁家十三太呀。”
“找死呀!”我拍她一下,走出去两步又回头道:“有句话么,我说了你别怪我。”
“嗯?”
“金莺那回在保和楼,仿佛瞧见迟子墨同……”我说着一顿,瞧翠芳怔怔出神才接着道:“白汉秋一道,在个包间里头也不晓得商量什么呢,倒是说得蛮高兴的样子。”
翠芳目光下视,也不晓得在想什么,手指一道道划过咖啡杯,片刻,我都等不及要走了,她才不在意道:“保和楼那种地方,平常也人挤人的,又在包间里头,金莺就能认得清呀?”
“我们不过担心你,你晓得了也就留个心眼就是了。我先走了,真不能耽误了。”我迈步就走,留下个翠芳,玻璃门后头,她孤零零的身影,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