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即一六四四年的三月十八日,对于大明王朝来说,是个最不堪回首的一天。宫内,皇后、袁妃及众嫔妃相继自裁,连崇祯最为疼爱、曾给他带来无限欢乐的两位公主,也被他亲手杀害;在宫外,李自成四面奏凯,继全部占领外城后,正高歌猛进,以锐不可当之势进逼内城。京师大乱,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争相逃命。
王承恩就是在此纷乱之中,领着两个年幼的皇子永王、定王一路朝周奎府第奔来。兵慌马乱的奔逃,不仅年事已高的王承恩跑得汗水淋漓,就是两个小皇子也疲惫不堪。
好不容易来到国丈府第的华表前,王承恩将两个王子安顿坐下:“两位小王爷稍等,待老奴前去报知周国丈接驾。”
王承恩镇定了一下,整整衣冠,然后方三脚两步地跨上台阶,推开虚掩的大门,待进入院中,只见车轿满园,一派丝竹管弦、喜庆欢乐之声。
王承恩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连忙上前拉住一个差人:“请问,这可是国丈府吗?”
差人:“正是。”
“国家将亡,国丈乃皇上至亲,休戚相关,老国丈怎还有心思作乐?”
王承恩此时虽然尚不知皇后及嫔妃均已自尽,但宫中那种国破家亡气氛,他还是一清二楚的。他见国丈府竟依然寻欢作乐,甚为不解。差人并不认识王承恩,见这位老头竟敢管国丈府的闲事,他瞪着他,然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时过不久,两个家仆紧跟着那位差人走了过来,喝问:“你这老儿,是干什么的?”
“本人是朝廷内官王承恩,特奉圣旨来见周国丈。”
“圣旨”并没吓住这两个家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冷冷地说:“你,等一下吧。”
王承恩在一旁坐下,等了许久,方从内室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他走进王承恩,将手一伸:“请柬呢?”
“什么请柬?”
“今日国丈七十寿诞,没有请柬一律不准进入。”
“我是奉万岁爷圣旨,有紧急要事来见周国丈的!”
“周国丈早有吩咐,今天只认请柬。没有请柬,无论什么要紧之事,也一概不准进内。”
管家本该认识王承恩的,但他今天脸上冷冰冰地,犹如一块冬天的生铁。
“我们主仆一路从皇城跑来,已经走了许多路,两位小王子年幼,已累得疲惫不堪,现都在门外等候,求求你代为传报一声,让国丈出来接驾。”事已至此,王承恩为了两位小王子,委曲求全,声音里明显地带着哀求。
“你进去都不成,还出来接驾?谱倒还不小!”管家鄙夷地拿鼻孔哼着。
“门外等候的可是两位王爷!”
“什么时候了,还拿王爷吓人?快滚!”
几位剽悍的家奴闻声上前,推搡王承恩。
王承恩一边挣扎着一边高声喊叫:“国丈周奎接旨!”
管家见王承恩叫喊,怒道:“此厮竟敢在国丈府喧闹,给我乱棍轰出!”
家奴如狼似虎执棍拥上,将王承恩逐出府门。
王承恩刚一迈出,厚重的大门便砰地关死,并上了门闩。
王承恩气得返身上前捶门,拳脚并用,咚咚作响。
大门猛地洞开,一群凶相毕露的家仆站在门后,其中一个看似保镖式的着黑衣短打之人,凶神恶煞般走近王承恩:“你再擂门,我把你们撕成粉碎!”
王承恩毫不示弱:“王爷在此,你敢无礼?快叫周奎出来接驾!”
保镖斜眼看了一下已吓成一团的两个孩子,轻蔑地说:“什么王爷?俺只认国丈之命,不许任何人在府前喧哗?”
“我是奉圣旨而来!”
“我管你什么纸!你若再纠缠,捆起来送你到兵马司去!”
王承恩气得浑身哆嗦:“好,我不跟你{口罗}嗦,待我去和周奎理论!”
王承恩说着就往大门里闯,保镖一把将他揪住,随之往门外使劲一推,王承恩踉跄着跌出了好远!
王承恩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遭此一摔,趴在地上许久方慢慢爬起来,欲再度上前,永王、定王两个孩子一齐拥到他的身边,他俩望着这群凶神恶煞,心中害怕,拉着王承恩的衣袖:“王公公,咱们走吧!”
“这群目无君臣的东西,老奴今天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了!”
待王承恩挣扎着步上台阶时,只听砰地一声,大门关闭。
定王”哇”地一声哭了:“王公公,我怕!咱们回去吧!”
永王到底年长了两岁,他疑惑说:“过去周外公对我们都蛮亲热的,今天怎么了?”
王承恩气犹未消,他跳起冲着周府的大门:“皇上何曾亏待过你们,你周奎竟这样忘恩负义、丧尽天良!周奎,你不得好死!”
王承恩刚才遭那恶奴推了一跤之后,走起路来虽有些一瘸一拐的,但他仍一手一个地领着永、定二王,沿着街巷疲乏地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