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贤独自一人带马缓缓行近对方所结的阵前时,赤奴儿第一个打马冲出阵列,驰向方贤,他想在大战未起之前先结果了方贤。
天边的东方渐渐升起一线鱼白。
赤奴儿明白,只要天一亮,那么他将无所遁形,方贤头一个必杀将他寻找出来并一刀劈了。
这正如他之前所料想的那般,他与方贤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要么是方贤见不到日出,要么,就是他赤奴儿见不到日落后的月儿。
赤奴这么想,方贤也不例外。
方贤也极想斩杀了赤奴儿,而且,必须当众、亲自、最好是一刀就斩杀了赤奴儿。在他的心里,赤奴儿与他并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他之所以要这么做,完全是出于自己眼下的需要。
他需要当众一刀斩杀了赤奴儿来为自己树威,需要用赤奴儿的头颅来向每一个追随他的人表明自己的态度:你可以不跟我同道而行,但你却不能阻止我前进的脚步,更不能直接或间接对我及我的兄弟们不利。
“君不负我,我永不相负”,这是方贤对每一个追随他的人的一个承诺。
承诺即是信。
他需要用赤奴儿的性命来为自己树威,立信!
所以,赤奴儿必须死。
不过,方贤看着赤奴儿领着手底下仅存的十余马贼冲奔过来,嘴角牵起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彩也越来越淡,越来越冷,直至两眼轻微地眯了起来。
他含笑眯眼看着在马背上不断起伏着的赤奴儿,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当赤奴儿离方贤不到五丈远的距离时,赤奴儿笑了。
赤奴儿笑得很开心,因为方贤独骑而立,离其背后的人马至少有一百五六十步,而他离方贤却只有短短五丈远的距离。他与他手底下的马贼,只要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够奔冲到方贤面前,然后,在自己的第三个呼吸前,一刀斩断方贤此生此世的呼吸。
他还在这一瞬间想过一件事,那就是他会用方贤那个没有了呼吸气息的头颅去换取他想要的一些物事。比如,一方篆刻着白夏国某着繁华城镇的小印,或者是一张盖着白夏国某军司红泥印的某军某营的军部文告……
毕竟,没有人天生就想做马贼。
想着这一切,赤奴儿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正披挂着沉重的戎甲,领着无数兵马冲向方贤。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时,他的心跳,他的呼吸,骤然停歇。
方贤仍然是含笑眯眼看着赤奴儿,可是,在他身后的百余步外,刘秦的双手正捧着一张神臂弩。弩
箭箭簇在东方微暗的鱼白的映照之下,正泛着死亡的光泽!
赤奴儿心跳与呼吸骤歇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某些不应该停歇的动作。
赤奴儿好不容易并坐骑生生勒住于方贤三丈之外,看着刘秦手里的那张神臂弩,不自觉地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他感觉到,只要他再往前跨出三步,刘秦定会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出。他不敢想像那张神臂弩的威力倒底有多大,但他却能肯定自己一定会死于弩箭之下。
方贤从赤奴儿打马跳出马军的防守阵列开始,就一直在笑。
等得赤奴勒马于三丈外时,方贤这才收起笑。
抬头望了望天,天边的最东方的鱼白虽然越来越亮,但头顶上的乌云却是更为浓厚,仿佛随时都将从天上掉下来一般,压得人气闷不已。
方贤再看了看马军那边,从对方的防御阵形上确定马军不会轻易自毁般前来替赤奴儿等人解围后,这才正目看向赤奴儿,大声说道:“你之前想留便可留,便走便可走,无人相阻,我们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可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要这般对待我的兄弟们?”
方贤的声音很大,他必须要让身后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到,听得清楚真切。因为,他需要用自己问题和赤奴的回答来聚拢人心。
“因为……因为……”赤奴儿有些慌了,他之所以心慌,不仅仅是因为一时回答不了方贤的问题,更是因为他身后的十余马贼也明显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赤奴儿咬了咬牙,挺胸横刀,岔开话题道:“方贤,你可敢跟我一战?”
他自知不是方贤的对手,可是,唯有如此,才能淡化自己的尴尬。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赢得背后那十余马贼的拥戴。
在眼下这种情形之下,只有拥有手底下马贼们拥护,他才能有更多的机会逃走。只要能逃走,他就能活着,只要能活着,他还有可能获得更多的机会,更多雪耻的机会。
方贤闻言大笑,道:“你没有资格跟我一战。”说着,回头问向身后的数十骑:“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谁会跟一个死人一战?”
刘秦、赫连虎等人哄然大笑着应和。
方贤再回首,直视赤奴儿:“他们都说你是一个死人。”
赤奴儿好歹也是一方马贼头领,哪曾受过这等耻辱,闻听之下,怒而竖刀。